灰色背影

几周前开始和老山群护的负责人末日联系，探讨把小灰送到群护项目的可能性。其实去年秋天她就在劝我，是因为冬天太冷的关系，没有最终确定下来。天气逐渐暖和，这件事又被提出来说。我的心情一直是矛盾着的，所以每次当末日有事情不能来，我就偷偷的高兴，好像这样继续拖下去，可以一直拖到无穷远。

今天早上末日给我打电话，她已经准备好了，正往我家的方向走。我匆忙起床，出门接她。她带着诱捕笼和一些编织袋，很干练的样子。我们都以为这个抓捕过程会很艰难，因为绝育那次是弄到血溅当场的。但不知道小灰是不是真的很想离开了，它没有怎么挣扎，很快被弄进了诱捕笼，又被用车运到了首钢医院那边。

末日将诱捕笼放在水泥花台上，跟我说自己考虑清楚，是不是真的要放它走。我说好，然后她打开了笼子，小灰犹豫了一下，钻出笼子，顺着人行道往前跑去，直到从我的视线里消失，它没有回头。

我一个人慢慢走回家去，今天天气真好，路边到处是出来遛狗的人。关于小灰的点点滴滴在我脑子里好像放电影一样又过了一遍。第一次看见它的照片，我喜欢它特殊的毛色，千方百计和救助者联系，想把它接回家。又是因为怎样的阴差阳错，我和它失之交臂，它被送到另一个寄养人家里。我去接它的那天，它大小便失禁，弄脏了人家的车。有个同事来我家住，和我一起给它洗了个澡。整个冬天，它躲在暖气管道里从不出来，只在夜深人静时解决吃喝拉撒问题。我将暖气管封上，它找到了新的据点，龟缩在沙发的靠背后面。给它做绝育，第一次可以毫无顾忌地摸它的头。它跟另外两只猫做了朋友，房间里如果没有人，它们可以打打闹闹。它始终不能面对人，拍照时永远露出绝望赴死的眼神。……

我曾经以为，我可以给它很好的生活，洁净的饮用水和足够的粮食，一定的活动空间和不怕刮风下雨的安全，还有不要求回报的爱。可是，那义无反顾的灰色背影告诉我，“我想要的生活，是没有你的生活。”

可笑的是，事到如今，我仍然会傻傻地想，它被其他猫欺负怎么办？吃不饱饭怎么办？没有地方睡怎么办？我仍然期望，下一次我在那个小区里面大声呼喊它的名字，它会突然蹦到我面前要我带它回家。

我以为它很需要我，所以我必须要怎样怎样，付出长久的耐心和努力。其实是我需要它，我喜欢拥有一只毛色奇特的猫，我喜欢看到它的无助和警惕。不然，为什么我一直不能够面对它其实并不开心的事实？

爱并不是强迫别人按照你的期望去生活，而是帮助别人按照自己的期望去生活。

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看到那个小小的灰色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