盔甲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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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骑士的难题
很久很久以前,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一位骑士,他一向认为自己是一位心地善良,充满爱心的好人。像所有心地善良、充满爱心的骑士一样,他要向那些卑鄙、邪恶的骑士挑战。他杀死作恶多端的恶龙,拯救出遇难的美丽少女。然而渐渐地,这种拯救少女的生意变得冷清起来了,而骑士却养成了一种令人讨厌的习惯,他不管别人需不需要,总是主动去拯救她们。因此,有些少女对他的行为感到愤怒,不过另一些还是很感激他。对于这一点,他也泰然自若地接受了——毕竟,想要讨好所有的人是不可能的。

 
  事实上,真正让骑士声名远扬的却是他的盔甲,金光闪闪、耀眼夺目。当骑士穿上盔甲远征时,有些村民发誓,他们看到太阳从北边升起,从东边落下,其实那不过是盔甲的光芒。骑士经常出门,只要他一听到战争的呼唤,便立即穿上那身闪耀的盔甲,跳上战马,向四面八方冲去,有时候,他是如此地迫不及待,以致于同时朝几个方向前进,这可真是不容易!

  多少年来,骑士浴血奋战,力争成为全国最好的骑士,为此,他必须去赢得一次又一次战斗,必须铲除一条又一条恶龙,必须拯救一位又一位少女。

  骑士的妻子朱丽叶是一位忠心耿耿、心胸宽广的好妻子。朱丽叶能写一手好诗,她言谈机敏,对酒也很有品味。骑士的儿子,克里斯托弗是一个金发美少年,骑士希望儿子以后也能成为一名勇敢的骑士。

  朱丽叶和克里斯托弗很少有时间与骑士相处,因为他不是在打仗,就是在铲除恶龙,不是拯救美少女,就是穿着盔甲自我陶醉。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他越来越迷恋自己的盔甲,他穿着盔甲吃饭,甚至上床睡觉也不想脱下。最后,他完全不愿意脱下盔甲,甚至连家人也记不清他不穿盔甲是什么模样了。

  偶尔,克里斯托弗会问他的妈妈:“爸爸究竟长得什么样子?”每当儿子提出这样的问题,朱丽叶就把儿子带到壁炉旁边,指着壁炉上方的一幅画像,叹着气说道:“这就是你的爸爸。”

  一天下午,克里斯托弗注视着画像,对妈妈说道:“我真希望看到现实生活中的爸爸也是这样。”

  听到这样的话,朱丽叶禁不住怒声喝斥:“你怎么可能什么都想要!”朱丽叶的心情很糟糕,她无法忍受,因为只有这么一幅画像能让她想起丈夫的长相。晚上她无法安稳入睡,因为睡在身旁的骑士的盔甲总是发出当啷当啷的响声。

  就算骑士在家,除了穿着盔甲自我欣赏,就是滔滔不绝地夸耀自己的光辉业绩。朱丽叶和克里斯托弗连话题的边都接不上,即使有几次接上了话题,骑士不是马上关上面盔,就是突然说自己需要休息了。

  一天,朱丽叶终于向丈夫提出了抗议:“我觉得,你爱盔甲远甚于爱我。”

  “这不是真的,”骑士回答,“如果不爱你,我又怎会把你从那只恶龙的魔爪里拯救出来;如果不爱你,我又怎会把你安置在这铺满地砖的豪华城堡里。”

  朱丽叶目不转睛地盯着骑士的面盔,真希望能看到他的眼睛,她说:“你所爱的不过是拯救我的过程而已,之前你没有真正爱过我,现在也没有真正爱我。”

  “我是真的爱你。”骑士坚持道,笨拙地隔着冰冷且坚硬的盔甲拥抱她,差点把她的肋骨弄断了。

  “那么,你把盔甲脱下,让我看看真正的你。”朱丽叶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不能脱。我要时刻准备好,跳上我的马,向四面八方冲去。”骑士解释道。

  “如果你不脱下盔甲,我将带着儿子,骑上马,然后离开你。”朱丽叶语气非常坚定。

  这句语对骑士来说,真是沉重的打击。他不希望朱丽叶离开他。他爱他的妻子、他的儿子,还有他的豪华城堡,但是他也爱他的盔甲。因为,他的盔甲向大家展示了他是一个心地善良,充满爱心的好骑士,为什么朱丽叶就没有意识到这些呢?

  骑士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困境中,最后他终于下了决心,如果继续穿着盔甲,会失去妻子和儿子,那么他还是宁愿脱下盔甲。

  骑士不情愿地伸出手想取下头盔,可是头盔纹丝不动。他用力地拉,可是还是无法把头盔取下。惊慌之下,他想把头盔上的面盔抬起来,没想到面盔也卡住了,接下来他一次又一次用力地抬,可是面盔毫无反应。

  骑士心烦意乱地走来走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其实,头盔卡住了并不奇怪,因为他许多年没有脱下盔甲了。可是面盔却另当别论,每天他都要打开面盔,吃吃喝喝。为什么会这样?那天早上吃早餐时,他还抬起面盔,吃了炒蛋和烤乳猪。

  立刻,骑士想到了一个主意,他没有说明要去哪里,便径直冲进了城堡广场的铁匠铺。铁匠正在那儿赤手空拳拉扯着马蹄铁。

  “铁匠,”骑士说,“我有个问题。”

  “大人,你就是个问题。”铁匠又像往常一样回应他。

  通常情况下,骑士很欣赏铁匠的连珠妙语,可此时,骑士一脸阴沉:“我现在没有心情听你的哲学理论,我被这件盔甲困住了。”他边说边用力跺着脚,一不小心,踩到了铁匠的大脚趾。

  只听见铁匠惨叫一声,忘了骑士是主人,朝他的头盔重重给了一拳。骑士只感觉到一点点不舒服的感觉,头盔则一动也不动。

  “再来一次!”骑士命令他,一点也没觉察到铁匠因为气愤才顺从他。

  “乐意之至,”铁匠说完,抡起旁边的一把斧头,用力朝骑士的头盔砍去,结果头盔上连一条凹痕也没有出现。

  骑士顿时慌乱了起来,因为铁匠是全国最强壮的人,如果连他都无法做到,那么谁能做到呢?
除了刚才由于大脚趾被踩之外,铁匠也是个善良的人。他感觉到了骑士的慌乱,开始同情起对方来:“大人,你可能碰到了大麻烦,不过,不要泄气,我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你再来。今天我累了一天,筋疲力尽了。”

  骑士的晚餐变成了一次艰巨的挑战。朱丽叶不得不把食物弄碎,通过面盔的缝隙塞进去,她也变得越来越恼火。吃到一半,骑士告诉朱丽叶,铁匠想帮他把盔甲弄下来,但是没 
有成功。

  “我才不会相信你,你这个只会当啷响的呆子。”她一边叫着一边把半盘炖鸽子摔在骑士的头盔上。

  骑士一点感觉也没有,只有当肉汁从面盔的眼洞渗进去时,他才知道有东西打了他的头。这就如同下午他不知道铁匠敲了他的头一样。其实,是他的盔甲使他失去了知觉。盔甲穿了这么久,他已经不知道不穿盔甲是什么感觉了。

  骑士觉得很沮丧,因为朱丽叶不相信他确实想把盔甲脱掉。接下来,他和铁匠试了好几天,但是一直没有成功。一天天过去,骑士越来越痛苦,朱丽叶也变得越来越冷淡。

  最后,骑士不得不承认铁匠的努力徒劳无功,他绝望地吼道:“你是全国最强壮的人?简直是骗人!就连这种废铁也敲不烂。”

  骑士一回到家,朱丽叶尖叫道:“你的儿子只拥有一幅父亲的画像,我也不想和一个连面盔都要合上的人说话。你也别再指望我会再往那个见鬼的东西里给你塞吃的,上次的羊排就是我塞给你的最后一道菜。”

  “被关在盔甲里并不是我的错。我只有穿着盔甲才能时刻准备投入战斗。不然,我又如何为你和克里斯托弗赢得这么漂亮的城堡和健壮的马匹呢。”

  “你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我们,”朱丽叶反驳道,“是为了你自己。”骑士顿时感到沮丧万分,妻子似乎不再爱他了。同进,他还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如果他不赶快脱下盔甲,妻子和儿子真的会离他而去。他必须脱下盔甲,可是又不知该如何做。

  骑士冥思苦想,尽管想出了不少主意,可是没一个有用。有些想法实在太危险了。他知道有的骑士考虑过用城堡的火炬把盔甲烧熔,有的想跳进结冰的护城河里,使盔甲冻裂;最可怕的还有个别骑士想要用大炮解决。既然在自己的国家解决不了问题,骑士决定到别的地方寻求帮助,他觉得肯定有人知道该如何帮他脱下盔甲。

  当然,他将会思念朱丽叶和克里斯托弗,还有那豪华的城堡。他还担心自己不在家的时候朱丽叶会爱上别的骑士。无论如何,他必须走。因此一天早晨,他骑上马离开了家。走的时候他甚至连头也不敢回,害怕自己会转变心意。

  当骑士快要走出王国的界限时,他停住了马决定先向国王道别,毕竟国王一向对他都很好。国王住在山顶高级且豪华的大城堡里,骑士骑马通过城堡吊桥,进了院子,看到宫廷小丑盘腿坐着,吹着芦笛。

  这位小丑名叫乐袋,因为他的肩膀上总是背着一个像彩虹般美丽的袋子,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逗人开怀大笑的东西,有古怪的算命扑克,有忽隐忽现的彩色亮珠,还有用来逗乐的小木偶。

  “乐袋,你好!”骑士说,“我来向国王道别!”

  乐袋抬起头注视着他,说道:“国王已远行,对你,无话可回应。”

  “他去哪里了?”骑士问。

  乐袋回答:“国王去征战,等他,耽误你大事。”

  没有见到国王骑士很失望,然而让他心绪不宁的是自己不能与国王并肩作战。他叹了一口气,说道:“等国王回来时,我可能都已饿死在盔甲里,永远也见不着他了。”骑士恨不得在马鞍上倒下,可是他不能,盔甲不允许他这么做。

  乐袋禁不住说道:“看看你,滑稽又可笑,所做皆无效”。

  “我受够了你这些侮辱人的腔调,”武士在盔甲里挺直腰板,怒气冲冲地责备乐袋:“你就不能严肃对待别人的事情吗?”

  乐袋那清流一般柔和的声音又响起了:“问题从不困扰我,视作机会好掌握。”

  骑士气呼呼地说道:“如果你也被关在盔甲里,恐慌就说不出这样的论调了。”

  乐袋反驳道:“人人皆困盔甲中,只因盔甲处处有。”

  “我没时间留在这里听你的废话,我要想办法脱掉这见鬼的盔甲。”说完,骑士用膝盖顶了一下马,示意离开。乐袋追上来说道:“骑士,有人能助一臂力,找回你的真自我。”

  骑士拉住马停了下来,兴奋地转向乐袋:“你知道有人能帮助我摆脱盔甲吗?他是谁?”

  “一位神奇魔法师,他的名字叫默林,找到他,你方能够获自由。”乐袋说道。

  “默林?我所知道的默林是亚瑟国王的恩师。”骑士说道。

  “没错,他因此而成名,我说的就是他。”

  “不可能!”骑士大叫,“默林和亚瑟都是历史上的人物了。”

  乐袋回答:“默林还活着,远处森林里,便是他家居。”

  “可是森林如此之大,”骑士说,“我将如何找到他?”

  乐袋笑了:“无从得知,徒弟到,老师自会现身。”

  “我等不到他现身,我要立刻去找他。”说完,他伸出手,感激地握着乐袋的手,铁手套差点捏断了乐袋的手指。

  乐袋痛得直跳脚,骑士立刻松开手指,说:“对不起。”乐袋连忙揉着他青肿的手指。

  “终有一日盔甲全落下,不过,万般痛苦须遍尝。”乐袋说。

  “我走了!”骑士说,他转了个方向,心中升起了全新的希望,寻找默林去了。
第二章 默林的森林
找到这位圣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森林里到处是树木,而只有一个默林生活在这里。可怜的骑士马不停蹄,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地寻找,结果身体变得越来越虚弱。

  当他骑马穿过树林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不认识的事物竟然有这么多。他一向自认为是一个聪明的人,可当他走入森林,面临生存的问题时,他对自己的聪明产生了怀疑。

 
  这时,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甚至分不清哪一种草莓有毒,哪一种可以食用。每次吃草莓都犹如在玩俄罗斯转盘赌自己的生命。喝水与之相比稍微安全一点,他把头放到小溪里喝水,可是头盔里渗满了水,有两次差点就被淹死了。最糟的是,走进森林后他迷路了,他无法分辨东、南、西、北,所幸的是,他的马有着很好的方向感。

  几个月过去了,骑士一无所获,他变得心灰意懒。走过了那么多路,还是没有找到默林。让他极为沮丧的是他连一里格是多远都不知道(一里格约等于三英里或五公里)。

  一天早晨,当他醒来时,感觉到身体比以往更虚弱了,不过却有着一种奇异的感觉。就在这天早上,他找到了默林,骑士见到他时立刻就认出了这位贤明的大师。默林坐在一棵树下,身穿一件白色的长袍,森林里的动物围绕在他的周围,鸟儿栖息在他的肩膀和手臂上。

  骑士闷闷不乐地摇摇头,同时盔甲也发出当啷当啷的声响:“为什么动物们这么容易就找到了默林,而我却如此困难重重呢?”

  骑士精疲力竭地下了马。“我一直在找你,”他对默林说,“我已经迷路几个月了。”

  “不如说是迷失了一辈子。”默林纠正之后,咬下一块红萝卜,给了旁边的兔子。

  骑士的语气变得生硬起来:“我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受你侮辱。”

  “也许你一直都把真理当作是一种侮辱。”默林说着的同时,又把红萝卜分给其他动物。

  骑士并不想听这样的话,但是他又累又饿,根本就没有力气爬到马背上离开这里。相反,他和他的盔甲一起重重地摔在了草地上,默林同情地注视着他,“你很幸运!”默林说道,“你太虚弱了,你已走不动了。”

  “什么意思?”骑士吼道。

  默林笑道:“一个人不可能又想离开这里又想在这获得真知,必须在一个地方停留一些时日。”

  “我打算呆在这里直到脱下我的盔甲。”骑士回答。

  “等你明白了。”默林继续,“你就不会上马,向四面八方冲去了。”

  骑士太累了,他已经没有精力问为什么,他只是觉得很舒服,很快就入睡了。

  当他醒过来时,他看见默林和动物们围在他的四周。他想坐起来,可是身体太虚弱。默林拿出一个银制的杯子,里面装着颜色古怪的液体,他递给骑士,说道:“喝了它。”

  “这是什么?”骑士忙问,质疑地看着杯子。

  “你害怕?”默林说,“当然,这就是你穿上盔甲的原因。”

  骑士不想予以否认,因为他实在是太渴了。

  “好吧!我喝,倒进我的面盔里。”

  “我才不会这样做!”默林说,“多么珍贵的东西,不能浪费。”

  他折了一根芦草,把一头放进杯子里,另一头塞进了骑士面盔的洞里。

  “真是个不错的主意。”骑士说。

  “我把它命名为吸管。”默林回答。

  “为什么?”

  “为什么不行?”

  骑士耸耸肩,喝着芦草中的液体,喝第一口,他觉得很苦,之后感觉越来越棒,最后甜美的味道在嘴中回味。骑士感激地把杯子还给默林:“你应该把这种吸管拿到市场上卖,肯定能赚不少钱。”

  默林笑而不语。

  “这是什么?”骑士问。

  “生命。”默林回答。

  “生命?”

  “没错,”默林从容答道,“一开始喝时有点苦,喝多了,是不是越来越甜美了。”

  骑士点点头:“是的,最后一口的感觉很好。”

  “当你接受了所喝的东西之后就会有这样的感觉。”

  “你指的是当一个人接受了生活,生活就变得美好了。”骑士问。

  “难道不是吗?”默林扬起一边的眉毛,神情很有趣。

  “你希望我接受这副沉重的盔甲吗?”

  “哦,”默林说,“你不是出生时就穿上了盔甲,这是你自己穿上的,你有没有问过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要问呢?”骑士显得不耐烦了,这时候,他觉得头隐隐作痛,他不习惯这样思索问题。

  “当你恢复元气时,你就能够想得很清楚。”默林说。

  然后,默林拍拍手,许多松鼠口含坚果,列队站到了骑士面前。每只松鼠轮流爬到骑士的肩膀上,把坚果咬开,嚼烂,然后从面盔里塞进去。兔子也以同样的方法喂他吃红萝卜,鹿则喂给他根茎和草莓。这样的喂食方法肯定无法得到卫生部门的批准,可是在这样的树林中,面对这样一个卡在盔甲里的骑士,又能怎么办呢?

  每天,动物们都以同样的方法喂他食物,默林也给他一大杯“生命”之水。渐渐地,骑士变得越来越健壮,对生活也越来越充满希望。

  每一天,骑士都会问默林同样的问题:“我什么时候才可以脱掉盔甲?”每一次默林都是给予同样的回答:“耐心等待!你穿了这么长时间的盔甲,怎么可能轻易就脱下呢?”

  一天晚上,动物们和骑士静静倾听着默林用他的鲁特琴演奏最近流行的歌曲,等到默林演奏完毕后,骑士提出了这段时间一直盘旋在他脑中的问题:“你真的是亚瑟王的老师吗?”

  默林的脸顿时亮了起来,“是的,我是。”他说。

  “可是你怎么还活着?亚瑟王时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骑士大声喊道。

  “当你和原力连在一起时,过去,现在和未来就连成了一体。”默林回答。

  “什么是原力?”骑士问。

  “它是万事万物的源头,是一种神秘而且看不见的力量。”

  “我不明白。”骑士说。

  “你的大脑正努力去了解,但是它似乎能力有限。”

  “我很聪明。”骑士争论道。

  “的确很聪明。”默林补充道,“你的聪明把你关进了盔甲。”

  骑士无可辩驳,之后他想起了自己刚来时默林说过的话,“你曾经说过,我穿上这套盔甲是因为我害怕。”

  “难道不是这样吗?”默林反问。

  “不是这样的。我穿盔甲是因为要去打仗,盔甲可以保护我。”

  “你不过是害怕受重伤或被杀死。”默林补充道。

  “每个人都会这样!”

  默林摇摇头:“是谁说你必须去参加战斗?”

  “我要证明我是一个心地善良,充满爱心的好骑士。”

  “如果你真的是一个心地善良,充满爱心的好骑士,那为什么还要证明呢?”默林问道。

  骑士不想去思考这种问题,像往常一样,他采用了逃避问题的老方法——睡觉。
 第二天清晨,他醒来时有了个奇怪的想法——也许他还不能算是一个心地善良,充满爱心的好骑士。他决定问问默林。

  “你认为呢?”默林反问他。

  “为什么你总是用另一个问题来回答我的问题?”

 
  骑士气得直跺脚,他小声地抱怨着默林:“这个默林,他真的能帮我脱掉盔甲吗?”

  拖着笨重的身躯,他坐到了一棵树下,开始仔细思量默林的话。他想什么呢?“可能吗?”他对着空气大声地吼叫,“我不是一个心地善良,充满爱心的好骑士?”

  “有可能。”一阵细微的声音传来,“否则,你为什么要坐在我的尾巴上?”

  骑士连忙低下头注意到旁边坐着一只松鼠。他可以看到松鼠的大部分身子,可是却看不见松鼠的尾巴。

  “对不起!”骑士说着,移开了他的腿,松鼠快速抽回了尾巴,“但愿我没有伤害到你,这个面盔总让我看不清楚。”

  “对此,我没有任何异议。”松鼠的语气听起来很平和,不带有任何愤恨,“所以你总是不断伤害别人又不断道歉。”

  “自以为是的默林已经让我受够了,没想到还有你这么一只自以为是的小松鼠。”骑士发着牢骚,“我没必要留在儿这和你说话。”

  他费力地试图站起来,突然,他惊讶地脱口而出:“喂……我们俩刚才在谈话吗?”

  “这多亏了我的好脾气,”松鼠回答,“想想你刚才还坐在我的尾巴上呢!”

  “但是,动物是不能说话的。”骑士说。

  “我们当然可以说话,”松鼠说,“只不过人类听不到而已。”

  骑士半信半疑地摇摇头:“你以前和我说过话吗?”

  “当然,每次嚼碎坚果,透过面盔塞给你时都说。”

  “为什么现在能听到你的话,以前却听不到?”

  “对于你的好问我很敬佩,”松鼠作出了自己的评论,“但是你为什么不肯接受事实呢?事实就是如此。”

  “你也是用问题来回答我的问题,”骑士说,“你呆在默林身边的时间太久了。”

  “难道你和他呆在一起的时间就很短吗?”

  随后松鼠用尾巴扫了一下骑士,就爬到树上了。骑士在它后面追问道:“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松鼠。”松鼠简单明了地回答完之后,消失在了顶尖的树枝间。

  骑士目瞪口呆,摇了摇头,这是自己的幻觉吗?就在这时,他看到默林走了过来。“默林,”他说道,“我要离开这里,我居然开始和松鼠说话了。”

  “太好了!”默林回答。

  骑士看起来疑惑不解:“你什么意思?太好了?”

  “没错,你变得越来越敏感,居然能对动物有了感应。”

  骑士显然还是困惑不已,因此,默林继续为他解释道:“其实,你并没有真正和松鼠谈话,只不过你感觉到了松鼠的振动,再把这些振动翻译成语言。我期待着有一天你能和花儿说话。”

  “除非你等到那些花种到我坟墓上的那一天,我要立刻离开森林。”骑士说。

  “你要去哪里?”默林问。

  “回到朱丽叶和儿子的身边。这么长时间不在家,他们肯定很寂寞,我要赶快回去,照顾他们。”

  “你连自己都照顾不了,你又怎么照顾他们?”默林问他。

  “可是我想念他们,”骑士哭了起来,“不管情况有多糟糕,我也要回去。”

  “如果你穿着盔甲回去,那才是最糟糕的。”默林提醒他。

  骑士一脸悲伤地看着默林:“我等不到脱掉盔甲的时候了,我现在就要回家,我要做一个善良的丈夫,好好爱护我的妻子,做一个伟大的父亲。”

  默林理解地点点头。他告诉骑士回家奉献自己的确是一份很好的礼物,“然而,礼物终究还是礼物,这取决于对方是否接受,否则只会是落在两人肩上的负担。”

  “你认为他们并不希望我回去。”骑士惊讶地问,“不会的,他们肯定还会给我机会,我可是这个王国里顶尖的骑士之一。”

  “你的盔甲看起来似乎比实际的还要厚。”默林语调温和。

  骑士认真考虑着默林提出的问题。他想起朱丽叶总是无休无止地抱怨他经常去打仗,总是陶醉在盔甲的自我欣赏中,为了让朱丽叶闭上嘴,自己总是突然就关上面盔,上床睡觉。也许朱丽叶并不希望他回去,可是克里斯托弗肯定希望他回家。

  “给克里斯托弗捎个信,问问他的意见怎么样?”默林建议道。

  骑士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可是由谁去送信呢?默林指着站在肩上的鸽子:“丽贝卡可以做到这一点。”

  骑士惊呆了:“它不知道我的家,它不过是一只蠢笨的鸟。”

  “我至少可以分清东、南、西、北。”丽贝卡怒声说,“凭这一点我就比你强。”

  骑士立即为自己的失言道歉,他完全被吓住了。同一天中,他不仅与鸽子和松鼠交谈,而且还惹怒了他们。

  还好丽贝卡心胸宽广,它接受了骑士的道歉。骑士快速给儿子写了一封短信。之后,丽贝卡把信叼在嘴里飞走了。

  “别光顾和陌生的鸽子打情骂俏,把我的信弄丢了。”骑士在后面叫喊着。

  丽贝卡并没有理睬这些没头没脑的话,它知道骑士还有太多东西需要学习。

  一星期过去了,丽贝卡还没有回来,骑士非常担心,他知道骑士们都会训练猎鹰捕食鸟类,因此,他害怕丽贝卡会不会已落入猎鹰的巨爪中,他一想到自己还参加过这种捕鸟的活动,他的眉头禁不住皱了起来。

  此时,默林正在歌唱:“如果你心胸狭窄,冷酷无情,冬天将会又漫长,又寒冷。”歌声一停,骑士迫不及待表达了自己对丽贝卡的担忧。

  为了安慰骑士,默林即兴作了一首快乐的小诗:“聪明的鸽子,飞翔在天际,嘴馋的猎人,可望不可及。”

  突然,动物们开始沸腾起来,纷纷望向天空,默林和骑士也抬头观望。在他们头顶盘旋的不就是丽贝卡吗?

  丽贝卡落到了默林的肩上,骑士也挣扎着站起来,默林取下丽贝卡嘴中的信件,庄重地告诉骑士这是克里斯托弗的回信。

  “让我看看!”骑士急切地抢过信,当他打开信时,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嘴巴久久都没有合上,“是一张白纸,”他大声喊道,“这是为什么?”

  “这就是说,”默林温和地说:“你的儿子对你了解得还不够,他没办法给你答案。”

  骑士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言不发,接着慢慢地倒在了地上。他尽量控制住自己的眼泪,因为身着闪亮盔甲的骑士是不应该掉眼泪的。然而,他很快就被悲伤淹没了,他哭泣了很长时间,骑士真的感到累了,更何况留在盔甲中的眼泪差点就把他淹死,最后他终于睡着了。
第三章 真理之道
骑士醒过来时,默林静静地坐在他旁边。“我很抱歉,我的行为一点也不像骑士的作为。”骑士说,“我的胡子都湿了。”他厌恶地又补充了一句。

  “不要说抱歉,”默林说,“为了脱离盔甲,你已经成功地迈出了第一步”。

  “这是什么意思?”

 
  “你会明白的。”默林回答。他站了起来,对骑士说道:“你应该走了。”骑士听了之后感到很不安,他刚学会享受在森林与默林和动物们的共同生活。再者,他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朱丽叶和克里斯托弗也不想他回家。当然,他也可以重新拾起骑士的行当,继续投入到各种战争中去。他在战场上的勇敢、威猛让他声名远扬,许多国王都很乐意将他招为部下,可是打仗对他来说已没有什么意义了。

  默林提醒他,他的新目标就是脱掉盔甲。

  “那有什么用呢?”骑士垂头丧气地说,“对于朱丽叶和克里斯托弗来说,能不能把盔甲脱下来根本就无关紧要。”

  “为了你自己也要把盔甲脱下来,”默林说,“卡在盔甲里已经给你带来了这么多麻烦,时间一天天过去,情况只会越来越糟。就连胡子弄湿了你都会感染上肺炎因此丧命。”

  “我想我的盔甲已变成了我的负担,”骑士回答,“我厌倦了每天穿着它走来走去,我吃够了那些粘糊糊的食物,想想看我连给自己抓痒都无法办到。”

  “自从你穿上盔甲之后,有多久你都没有感受到一个吻的甜蜜,闻不到花朵的芳香,也听不清曲调优美的旋律?”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骑士忧伤地说道。“你是对的,默林。就算为了自己,我也要把盔甲脱了。”

  “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思考和生活。”默林说,“因为你就是那样思考才被关在盔甲里的。”

  “可是我应该如何改变这种境况呢?”骑士不安地问。

  “事情并非人们看起来那么困难,”默林一边解释,一边带领着骑士走到一条路前,“这就是你走进森林的那条路。”

  “我并没有走什么路。”骑士说,“我在森林里迷路了好几个月。”

  “人们通常都意识不到自己所走的路。”默林回答。

  “你的意思是说,这条路近在眼前,只不过是我视而不见?”

  “没错,如果你想要走回去,你随时就可以上路,但是这条路将把你引向不忠、贪婪、仇恨、嫉妒、恐惧、无知。”

  “你觉得这些缺点我都有吗?”骑士生气地问。

  “有时候,会从你身上看到这些缺点。”默林平静地说出自己的看法。然后默林指向了另一条路,这一条路比刚才那条狭窄而且异常陡峭。骑士观察了一会儿,说道:“看起来,很难攀爬。”

  默林点点头,回答道:“那就是真理之道,越接近远处的山顶就越陡峭。”

  骑士无精打采地看着这条路:“我不肯定走这条路值不值得,如果我爬到山顶,我又能得到什么呢?”

  “你可以扔掉你不想要的盔甲。”默林解释道。

  骑士陷入了沉思。如果他由原路回去,绝对不可能脱掉盔甲,还可能因为孤独和疲倦而死去。如果想要脱了盔甲,惟一的方法就是踏上真理之道,可是自己也许会因为过于劳累死在半道上。

  骑士看着陡峭的真理之道,再看看穿在身上的盔甲,“好吧!”他下定决心说,“我想试试真理之道。”

  默林点点头:“身穿如此笨重的盔甲走上未知之路,作这样的决定需要很大的勇气。”

  骑士知道自己必须立刻启程,否则又会改变主意。“我现在就去牵马。”他说。

  “哦,不行,”默林摇摇头,“路太窄了容不下马匹,你不得不步行前进。”

  顿时,骑士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石头上:“我还是宁愿胡子湿了,让我得肺炎死了算了。”

  “你并不是一个人上路,”默林告诉他,“松鼠会和你做伴。”

  “你希望我怎么做,骑在松鼠身上吗?”骑士问道,他真的害怕和一只能言善辩的动物一起走这趟艰难的旅程。

  “你不能骑在我身上,”松鼠发话了,“但是你需要我为你提供食物,除了我还有谁能嚼烂坚果塞到你的面盔里。”

  丽贝卡此时正盘旋在附近的一棵树上,它听到了大家的谈话,飞过来停在骑士的肩膀上,说道:“我也要和你们一起去。我到过山顶,我认识路。”

  松鼠和丽贝卡想要助骑士一臂之力的愿望,给了骑士所需的勇气。

  “唉!这真是很有意思!”他喃喃自语,“全国最顶尖的骑士居然需要一只松鼠和一只鸟来给自己勇气!”他艰难地站了起来,向默林示意他准备马上启程。

  正当他们迈开步伐上路时,默林从脖子上取下一把精致的金钥匙并递给骑士:“这把钥匙可以帮助你打开挡住你前进道路的三座城堡的大门。”

  “我知道!”骑士急切地叫道,“每一个城堡里都有一位公主,我会杀死看守她的恶龙,并拯救……”

  “够了!”默林打断了他,“这些城堡里都不会有公主,就算有公主,以你目前的状况谁也拯救不了,你最好先挽救你自己。”

  听了这番话,骑士沉默了,默林却继续说:“第一个城堡是沉默之堡,第二个是知识之堡,第三个是志勇之堡,一旦你进入了城堡,你必须要学会应该掌握的东西之后,才能找到走出城堡的路。”
 对骑士而言,这可不像拯救公主那样充满乐趣,更何况此时此刻自己对城堡之旅也毫无兴趣。“我何不绕过城堡走过去算了。”骑士绷着脸说。

  “如果你绕道而行,就会偏离正道,然后迷失方向,要想爬到山顶你就必须通过城堡。”默林坚定地说。

 
  骑士看着前方狭窄、陡峭的道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条路消失在那些高耸入云的树林间。他感觉到这条道路比他参加过的战斗还要艰难得多。

  默林很清楚骑士的想法:“是的,踏上真理之道就如同投入到与以往完全不一样的战斗中去,而这趟旅程会让你学会如何珍爱自己。”

  “我应该怎么做?”骑士问道。

  “从学习了解自己开始。”默林回答,“要想打赢这场战争并不需要你的剑,把剑留下来。”默林柔和的眼光在骑士身上停留了一会,之后他补充道:“如果你碰到无法处理的事,只要呼唤我,我就会出现。”

  “你是说,不论我身在何方,只要需要你,你都会出现?”

  “任何有自尊心的魔法师都可以做到这一点。”说完,默林就消失了。

  骑士大吃一惊:“怎么回事?天啊!他消失了。”

  松鼠点点头:“有时候他的表演的确有些过火。”

  “你们打算就在这儿一直说话浪费精力吗?”丽贝卡显然很不高兴,“我们上路吧!”

  骑士点头表示同意,头盔发出了哐啷的声音。他们就这样上路了——松鼠带头,骑士紧跟其后,丽贝卡站在骑士的肩上。不时地,丽贝卡飞出去探探路,再回来向他们汇报前方的情况。

  几小时之后,骑士崩溃了,他又累又难受,他不能习惯不骑马走路,更何况还穿着盔甲。天色即将暗下来,丽贝卡和松鼠决定在此过夜。

  丽贝卡穿梭在树丛间,很快叼回了一些浆果,并塞进了骑士的面盔里。松鼠则到附近的小溪,用一些胡桃壳盛水回来,骑士再用默林给他的吸管喝水。骑士太累了,结果还没有享受松鼠为他采集的坚果就呼呼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明媚的阳光透过头盔射到了骑士的眼睛上,他总算醒过来了。由于不习惯这么刺眼的阳光,他眨着眼睛,他的面盔从来没有透进过这么多的光线。当他正在努力找出原因时,他发现松鼠和丽贝卡正盯着他,而且还唧唧喳喳兴奋地聊天。骑士挣扎着坐了起来,他突然发现他能看到更多的东西,还感觉到凉风轻拂着自己的脸庞,他的面盔有些地方裂开,脱落了下来。“怎么回事?”他问自己。

  松鼠立刻回答了他的问题:“面盔裂开,掉了下来。”

  “这怎么可能?”骑士大声问道。

  “你看了儿子的空白信后,流出的眼泪使盔甲生锈了。”丽贝卡解释道。

  骑士想了想,当时自己是如此痛苦,以致于盔甲都无法保护自己。相反,悲伤的眼泪开始让包裹他的铁皮裂开了。

  “我明白了!”他大声喊道,“发自内心的眼泪可以让我脱离盔甲。”

  他快速站起来,之前他每次起来从没有这样快。“松鼠,丽贝卡,”他又叫又喊,“妙不可言,真理之道,上路!”

  丽贝卡和松鼠因为眼前的事高兴极了,所以都忘了提醒骑士,他这两句诗押韵实在蹩脚。

  三位继续往上爬,对骑士而言,这是美妙的一天!穿过树林时,他注意到阳光穿过树枝形成的斑斑点点。他仔细观察了几只知更鸟的脸,发现它们长得不一样,他告诉丽贝卡自己的发现,丽贝卡高兴得跳上跳下:“你开始注意到了不同形式的生命,这是因为你看到了自己内心的不同之处。”

  骑士努力去琢磨丽贝卡的话。他为自己的不耻下问感到骄傲,以前他一直以为骑士肯定比一只鸽子聪明。

  就在这时,前去探路的松鼠蹦蹦跳跳地回来了:“下一个山坡就是沉默之堡。”

  由于骑士看到城堡很激动,他快速向前迈步,盔甲也发出当啷的声音。等到他爬上山顶时,早已是上气不接下气,的确,沉默之堡在前方忽隐忽现,完全挡住了通往山顶的路。骑士向松鼠和丽贝卡表达了自己的失望之情,因为他以为沉默之堡应该会更壮观一些,事实上,沉默之堡和那些旅游宣传册上的城堡没什么两样。

  丽贝卡笑着说:“当你学会了接受而不是期待,失望就会少得多。”

  骑士为这句话透出的哲理点点头:“我的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在失望。我记得小时候自己躺在婴儿床上,自认为是世界上最美的婴儿,后来我的保姆低下头看着我说:‘只有你妈妈才会喜欢这张脸’。结果我为自己拥有一张丑陋的脸而感到失望,同时也对保姆的失礼感到失望。

  “如果你真的认为自己很漂亮,你就不会介意保姆的话,你也不会感到失望。”松鼠解释道。

  骑士听了这番话,感觉很有道理:“我开始觉得动物要比人聪明。”

  “你能这样说就表明你和我们一样聪明。”松鼠回答。

  “我认为这和聪明没有关系,”丽贝卡说,“动物善于接纳现实,人类却期待过多。你不会听到一只兔子这样说:‘我希望今天早上太阳能够出来,这样我就可以好好到湖里玩一玩。’事实上,就算太阳没出来,兔子的一天也不会被破坏。哪怕只做一只兔子,它也很高兴了。”

  骑士推敲着这些话,他简直无法想像,有人会仅仅因为自己是一个人就很高兴。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城堡的门前。骑士把挂在脖子上的金钥匙拿下来放到了锁里。当他打开大门后,丽贝卡低声说:“我们不和你进去。”

  骑士刚学会爱护和信任两位新朋友,可是它们却不能陪他进去,他感到很失望,他想说出自己的感觉,可他最终没有说。他又开始期待了。

  两位知道骑士有些胆怯,不想踏进城堡。“我们可以告诉你门在哪里,”松鼠说,“可是你必须一个人穿过那扇门。”

  丽贝卡飞走了,兴高采烈地留下一句话:“我们在城堡的另一边等你。”
 
第四章 沉默之堡
只剩下自己一个人,骑士小心翼翼地把头伸进城堡的大门里。他的膝盖有些颤抖,使得盔甲发出低沉的金属声。万一丽贝卡看到自己这副蠢相,实在太丢人现眼了。所以骑士振作起精神,勇敢地走进了城堡,身后的门关上了。

  这时,他真希望自己带着剑,可是默林许诺不会出现恶龙,骑士相信他。

 
  骑士走进城堡宽阔的前厅,四处观望。一面墙上有一个很大的石制壁炉,炉中火焰熊熊,地上铺着三块地毯,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他走向前坐在壁炉旁边的地毯上。

  很快,骑士发现了两件事:第一,这个大厅看起来没有通到城堡其他地方的门;第二,城堡里弥漫着一种阴森,恐怖的寂静,他意识到火炉里甚至都没有噼里叭啦的烧柴声。以前在家里,他认为自己的城堡是最安静的城堡,特别是朱丽叶几天都不和他说话时犹为安静。可是现在城堡里的寂静完全和以前不一样。沉默之堡果然名不虚传,他从来没有这样孤单寂寞过。

  突然,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骑士吓了一大跳。

  “骑士,你好!”

  骑士转过身,惊讶地看到国王正从一个角落里向他走过来。

  “陛下!”他吸了一口气,“我竟然没有看到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和你一样,骑士,我也在找出去的门。”

  骑士朝四周看了一下,说道:“我什么门也看不到。”

  “你只有了解了其中的奥妙之后才能找到门,”国王说,“当你知道了这个房间有什么之后,你就会看到门。”

  “希望如此,我的陛下。”骑士说,“在这见到您我很惊讶,我听说您率兵征战去了。”

  “每当我踏上真理之道探寻真理时,我都会发布类似的说法。”国王解释道,“那样的说法大家容易理解。”

  骑士一脸茫然。

  “每个人都了解战争,”国王说:“但是很少有人了解真理。”

  “对,”骑士同意,“要不是困在盔甲里,我也不会踏上这条路。”

  “大部分人都被内心的盔甲困住了。”国王强调。

  “这是什么意思?”骑士问。

  “我们树起屏障保护所谓的自我。然而有一天我们被挡在了屏障后面,无法出去。”

  “我从来没想过您也会被困住,陛下,您是如此的英明!”骑士说。

  国王的笑容看起来很凄凉:“我的确很英明,所以我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困住了,所以我来到这里,我可以更好地了解我自己。”

  骑士觉得受到了极大的鼓舞,期待着国王或许可以给他指出方向。“您看,”骑士满脸迸发出希望的光亮,“我们可以一起走出城堡吗?这样我们也不会太过孤单。”

  国王摇摇头:“我曾经试过。身边有一个同伴可以不停地说话,这样一来,的确不会感到孤单,但是一旦有人说话,我们就看不到离开这里的门。”

  “也许我们可以在一起,但是不交谈,保持安静。”骑士提出建议,他可不想一个人在沉默之堡里独自徘徊。

  这次国王更用力地摇摇头:“不行,那样的方式我也试过。寂寞因此会变得不那么可怕,而且还是找不到出去的门。”

  骑士抗议:“可是如果不说话……”

  “沉默不只是不说话而已,”国王说,“我发现当我和别人在一起时,我只想把我最好的一面表现出来。不把屏障推开,我就不能让自己或别人看到自己究竟想隐藏什么。”

  “我不明白。”骑士说。

  “你会明白的。”国王回答,“当你在这呆的时间长了,你就会明白,每个人必须独处才能脱掉盔甲。”

  骑士听了这些话很惊慌:“我不愿意一个人呆在这里!”骑士大喊大叫,骑士抬起自己的脚本想重重地踩在地板上,可没想到踩到了国王的大脚趾上,国王尖叫一声,抱着脚四处乱跳。

  骑士吓坏了,以前踩到铁匠,现在又是国王。“对不起,陛下。”骑士很抱歉地说。

  国王轻轻地揉着脚趾:“没关系,盔甲带给你的伤害比它带给我的伤害大多了。”之后,国王站直了身体,理解地看着骑士:“我知道你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我第一次来到这时里,我也有同样的想法。但是我现在了解到,到这里来一定要独立完成自己的任务。”说完,国王一瘸一拐地走开了,临走前补充了一句:“我该上路了。”

  骑士困惑地问:“您要去哪里?门在这里。”

  “那是入口,出口是另一边。你进来时我才看到。”国王说。

  “您说您找到了出口?您以前不是来过吗?您不记得出口了吗?”骑士问道,他不明白国王为何不厌其烦地又回到这里。

  “真理之道永远也走不完。每次来这里,我都能找到新的出口,同时我也懂得了越来越多的道理。”国王挥挥手,“再见,我的朋友。”

  “等等,拜托,请等等!”骑士叫道。

  国王回过头来同情地看着他:“怎么了?”

  骑士知道自己无法动摇国王的决心:“走之前,您能给我点建议吗?”

  国王想了想,回答说:“亲爱的骑士,对你来说,这是一次全新的战斗,比起以前的征战,你需要更大的勇气。如果你能鼓起勇气留下来,并能够完成任务,这就是你最大的胜利。”

  说完,国王转过身,伸出手仿佛在开门。然后在墙边消失了,留下骑士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儿。
 骑士赶快冲到国王消失的墙边,贴近墙仔细观察,希望找到国王出去的门。可是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一道坚固的墙,他开始走来走去,城堡里只能听到他的盔甲互相碰撞发出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沮丧。为了让自己高兴一些,他连连唱起了那些振奋人心的战歌:“宝贝,我将为你战死沙场”“我和头盔去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他一遍 
又一遍唱着这些歌。

  渐渐地,他的嗓子越来越嘶哑,身体也越来越疲惫,寂静慢慢地淹没了他的歌声,最后这种死一般的寂静完完全全吞噬了他。这时,他终于承认了一件他从前没有注意的事,他害怕孤独。

  就在这时,他看到远处墙上出现了一扇门,他走过去,慢慢推开门,进入了另一个房间。这个房间比前厅稍小一些,与前厅相似的是,它也是鸦雀无声。

  为了打发时间,骑士开始大声地自言自语。想到什么,他就说什么。他谈到自己的童年,以及少年时期,与他认识的别的男孩相比,他是多么非同一般。当别的孩子整天捕捉鹌鹑,玩“把尾巴钉在野猪身上”的游戏,他却在房里读书。当时,所有的书基本上都是僧侣所著,适合他读的书不多,不过很快他就读完了那些能读的书。之后,只要他遇见谁,他就急切地想和对方交谈。如果没有遇到别人,他就自言自语,正如现在所做的一样。出乎意料,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之所以说了这么多话是因为自己害怕孤独。

  骑士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直到他的声音打破了令人恐惧的寂静。“我想一直以来我都很害怕孤独。”

  刚说完话,另一扇门出现了。骑士打开门,走进了另一个房间,这个房间比上一个房间更小了。

  他坐在地板上,他的思考并没有停下来。很快,他恍然大悟自己浪费了大半辈子的时间不是在夸耀过去的功绩,就是盘算将来的打算。他从来没有认真享受正发生的一切,之后,又一扇门出现了。他又进入了一间更小的房间。

  事情进展得这样顺利使骑士大受鼓舞,进入房间之后,他做了一件以前从没做过的事:他静静地坐下,倾听寂静。他发现自己一生的大部分时间没有真正聆听任何人的话语,或者是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下雨时的淅沥声,溪水在小溪中流过的潺潺流水声,这些声音一直都存在,可他从来没有认真地听过。当朱丽叶想告诉他自己的感受,特别是悲伤的时候,可他根本就不想听。朱丽叶的悲伤让他想起了他自己的悲伤,事实上,他无时无刻地穿着盔甲就是因为他不想听到朱丽叶哀伤的声音。只要他一拉下面盔,他就可以拒朱丽叶于千里之外。

  和一个穿着盔甲的人交谈,朱丽叶肯定会觉得孤单,那种孤单正如他现在独自一人坐在这坟墓般的房间里的感觉一样。他的痛苦和孤寂感逐渐从心头喷涌而出。他很快就感受到了朱丽叶的孤独和痛苦。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强迫朱丽叶生活在一座寂静的城堡里,一想到这些,眼泪顿时滑落眼眶。

  骑士不知哭了多长时间,眼泪从面盔的缝隙里流出,把他身下的地毯都弄湿了,眼泪还流进了壁炉里,火也熄灭了。整个房间很快就要被淹没,要不是另一扇门及时出现,骑士就会没命了。

  尽管他疲惫不堪,他还是踩着水走到门边,推开了门,进入到下一个房间。这个房间更小,比他的马棚大不了多少。“奇怪!房间为什么会变得越来越小,”他大声地询问自己。

  立刻一个声音回答了他:“因为你和自己越来越靠近了。”

  骑士惊讶地四处搜寻,他一直以为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可是刚才是谁在说话?

  “是你自己。”那个声音回答了他没有说出口的疑问。

  这个声音好像来自他的内心深处,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是的,当然可能,”这个声音回答,“我就是真正的你。”

  “但是我才是真正的我,”骑士抗议。

  “看看你自己,”这个声音以一种厌恶的腔调说道,“坐在那儿饥肠辘辘,穿着一身废铁,戴着一个生锈的头盔,胡子还湿了。如果那就是真正的你,我们俩的麻烦可就大了。”

  “你最好弄清楚,”骑士说,“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听你说过一句话。现在你开口说的第一句居然是你才是真正的我。你以前怎么不这样说?”

  “多年来我一直跟随着你,”这个声音回答,“但这是第一次你能够这样安静,这才听得见我的声音。”

  骑士一脸狐疑:“如果你是真正的我,那么你说,我又是谁?”

  声音友善地回答:“你可不能指望自己一下子就明白所有的一切。你可以睡上一觉。”

  “好的,”骑士说,“但是睡觉之前,我想知道我应该如何称呼你?”

  “称呼我?”声音中透着疑惑,“为什么,我就是你。”

  “我不能叫你是我,这会把我弄糊涂的。”

  “好吧!你就叫我塞姆。”

  “为什么是塞姆?”骑士问。

  “为什么不可以呢?”对方回答。

  “你肯定认识默林,”骑士说到这儿,头就垂下了,他实在是太困了,眼睛一闭,他很快就进入了深沉、安宁的梦乡。
 当骑士醒来时,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他只是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整个世界好像消失了,当他完全清醒时,他看到松鼠和丽贝卡坐在自己的胸口上。“你们怎么会在这儿?”他问道。

  松鼠笑了:“我们一直都在这儿。”

 
  “你已经出城堡了。”丽贝卡说道。

  骑士把眼睛再睁大一些,挣扎着坐了起来,他惊奇地四处观望。的确,他正躺在沉默之堡另一端的真理之道上。

  “我是怎么出来的?”他问道。

  丽贝卡回答:“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你自己想办法出来的。”

  “我记得最后一件事是,”骑士说,“我正在和……”他立刻不说了。

  想要告诉松鼠和丽贝卡有关赛姆的事,可是解释起来又挺困难,更何况,这可能只是他的幻想而已。他有太多的事要考虑。骑士伸出手抓了抓头,过了一会儿,他才明白自己接触的是自己的皮肤。他用两只戴着铁手套的手捧住头,头盔已完全不见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有那乱七八糟的长胡子。

  “松鼠,丽贝卡!”他大声喊道。

  “我们已经知道了。”它俩一致高兴地说,“你肯定在沉默之堡里又哭了。”

  “我的确哭了。”骑士回答,“可是,一个头盔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不见了。”

  松鼠和丽贝卡狂笑起来,丽贝卡笑得在地上直喘气,翅膀还不停拍着。

  骑士觉得丽贝卡的行为很古怪,他想知道什么事如此好笑。

  松鼠首先喘不气来:“你在城堡里不只是一个晚上。”

  “那么是多长时间?”

  “在你呆在城堡里的这段时间,我轻而易举就已采集了五千多个坚果。那么你觉得是多长呢?”

  “我觉得你都快变成坚果了!”骑士大喊。

  “你在城堡里呆了很久很久时间,”丽贝卡向他保证。

  骑士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他看着天空,发出一声呼喊,声音震耳欲聋:“默林,我必须和你说话。”

  默林果然信守诺言,很快就出现在骑士面前。除了那长长的胡子外,默林一丝不挂,而且还在湿淋淋地滴水,显然,默林正在洗澡就被骑士叫来了。

  “对不起,打扰了。”骑士说,“不过,这件事十万火急。”

  “没关系,”默林打断了他,“作为魔法师就要习惯这种打扰带来的不便。”

  他甩开胡子上的水:“对于你的问题,我的答案是你的确在沉默之堡里呆了很长时间。”

  默林总是能让骑士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你这个问题。”

  “因为我了解自己,所以我也能了解你。我们属于彼此。”

  骑士想一想:“我好像理解了,我感觉到了朱丽叶的痛苦,因为我也是她的一部分。”

  “是的。”默林回答,“所以你为了她流下了眼泪,当然这也是为了你自己。这是你第一次为别人流泪。”

  骑士告诉默林他觉得很骄傲。魔法师欣慰地笑了:“人们其实不必因为自己是人类而自傲,这就如同丽贝卡为自己能飞而感到骄傲一样滑稽。丽贝卡是带着翅膀降临到世间的。你出生时就有心,现在你开始用心去思考,这本来就是你应该做的。”

  “你让人泄气的本领可真是了不起,默林。”骑士说。

  “我并不是故意对你很苛刻。你做得很好,否则你就不会遇到塞姆。”

  骑士松了一口气:“那么我是真的听到他的声音了,那不是我的幻想。”

  默林哈哈哈直笑:“不是幻想,塞姆的确存在。事实上,他可能比你多年来一直称作的‘我’要更真实,你只是注意倾听真正的自我,这就是为什么时间过得如此之快,而你却没有意识到。”

  “我不明白。”骑士说。

  “等你通过知识之堡,你就会明白。”说完,骑士还没来得及问其他问题,默林就去无踪影了。
第五章 知识之堡
 骑士、松鼠、丽贝卡再次踏上真理之道,朝着知识之堡前进。那天他们只停下来休息两次,一次是吃东西,另一次是骑士用他那磨利的铁手套刮掉乱七八糟的胡子以及割掉他那冗长的头发。简单整理完胡子和头发之后,骑士看起来感觉好多了。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脱了头盔之后,他可以自己吃坚果,不需要松鼠再给他喂食,虽然他很感激松鼠之前对他实施的救命之道,可他认为这可真不算是一种优雅的方式。他自己可以吃早已习惯的水果和草根,而且他再也不想吃鸽子、家禽或其他肉类,因为他觉得如果这样做就如同把好朋 
友当作盘中餐点似的。

  天黑之前,三人翻过了一座小山,看见了位于远处的知识之堡。它看起来要比沉默之堡大,它的门是纯金打造的。这是骑士所见过的最宏大的城堡,甚至比国王的宫殿还要大。骑士盯着这座醒目的建筑物,同时也在思量是谁设计了这座城堡。

  就在这时,塞姆的声音打断了骑士的深思:“宇宙万物设计了知识之堡,宇宙是所有知识的来源。”

  骑士吓了一跳,不过很高兴又听到了塞姆的声音:“很高兴听到你的声音。”

  “其实,我根本就没离开过,”塞姆回答,“记住,我就是你。”

  “拜托,别再提醒我这些。我今天理了发,刮了胡子,喜欢我这个样子吗?”

  “这是第一次你把自己打理得还不错。”塞姆回答。

  塞姆的风趣惹得骑士哈哈大笑,他喜欢塞姆的幽默感,如果知识之堡与沉默之堡相似的话,他很高兴塞姆陪在他身旁。

  骑士、松鼠、丽贝卡一行走过护城河上的吊桥,停在金光闪闪的大门前。骑士拿出钥匙打开了门,正当他推门进去时,他回头问松鼠和丽贝卡是不是自己一个人进去。

  “不是,”丽贝卡回答,“沉默只限于一个人,知识属于大家。”

  骑士不明白为什么“鸽子”这个名词会有容易上当受骗的含义。

  三位走过门廊,进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般情况下,城堡大门旁边都会有火炬,可以照亮前方,不过骑士摸索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拥有纯金大门的城堡居然没有火炬?“哪怕是再低级的城堡都会有火炬。”骑士小声地埋怨着,这时松鼠叫住了他。骑士小心翼翼走到松鼠旁边,微弱的光线下,松鼠正指着墙上发出亮光的碑文。上面刻着:

  知识就是指引你前进的光亮。

  “我宁愿有一把火炬。”骑士心想,“管理这个城堡的人可真善于节省照明费。”

  塞姆的声音响起了:“这句话的意思是知道得越多,这里就会变得越亮。”

  “塞姆,我敢打赌你是对的!”骑士叫喊着,话刚说完,一丝光亮渗进了房间。

  这时,松鼠叫骑士到它旁边,它找到了另一块刻在墙上闪耀的碑文:

  你会把需要误认为爱吗?

  骑士看了毫无头绪,不由喃喃自语:“我希望赶快想出答案,这样房间会更亮一些。”

  “你很快就明白了。”塞姆回答。

  没想到骑士轻蔑地哼道:“我可没有时间玩二十个问答游戏,我需要赶快走出城堡,早日爬到山顶上。”

  “也许在这里学到的东西将让你拥有足够的时间。”丽贝卡建议。

  目前,骑士并不愿意接受丽贝卡的建议,他可不想听丽贝卡讲道理。他恨不得冲入黑暗中,跌跌撞撞地走出去。然而,黑暗是如此令人生畏,身边又没有带剑,骑士有些害怕,对他而言,除了想出碑文的含义之外他别无选择。他叹了一口气,坐在碑文前,又读了一遍上面的内容:你会把需要误解为爱吗?

  骑士知道自己很爱朱丽叶和克里斯托弗,不过他也承认,在朱丽叶开始躺在酒桶旁边,大口喝酒之前,他更爱朱丽叶。

  塞姆说道:“对,你爱朱丽叶和克里斯托弗,不过,你不是也需要她们吗?”

  “应该是吧!”骑士承认,朱丽叶聪慧机敏,又善于写一些优美的诗篇,这些都为他的生命添加了许多美。另外朱丽叶为了逗他开心,经常邀请朋友到家里来做客。当时他还每天穿着他的盔甲,这些体贴入微的事他又何尝不需要。

  他回想起骑士的生意变得清淡之后,他们买不起新衣服,也请不起女佣,可朱丽叶却为家人缝制了漂亮衣服,为骑士和她的朋友做出了美味的饭菜。骑士还想起朱丽叶总是把城堡打理得干干净净。特别是当他从战场上回来身无分文时,他们不得不搬进便宜的城堡,而搬家的重担往往落到了朱丽叶的身上,他却四处奔波,到处参加马上比武大赛。他还记得当朱丽叶把他们的衣物用品从一座城堡搬到另一座城堡时,她看起来是多么憔悴!当朱丽叶伸出手想要触摸他时,冰凉的盔甲无情地阻挡了她,她是多么难过!

  “不就是从那时候朱丽叶才开始沉溺于酒精中的吗?”塞姆轻轻地说道。

  骑士点点头,眼泪很快就溢满了眼眶,一串串滑落下来,然后,他的脑海中闪过一种可怕的想法:他没有批评自己的所作所为,却指责朱丽叶酗酒。事实上,他需要朱丽叶酗酒,因为他就可以把所有的错都推到朱丽叶身上,甚至自己被困在盔甲里也是她的错。

  当骑士意识到自己过去如此不公平地利用朱丽叶,眼泪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法停止。的确,过去的日子,他对朱丽叶的需要远甚于对她的爱。他希望自己可以多爱她一些,少要求她一些,可是,他不知该怎么做。

  眼泪还是流淌不停,骑士又意识到自己对克里斯托弗的需要也远甚于对他的爱,骑士之所以想要儿子是因为当自己变老了,儿子还可以以他的名义出去打仗。这并不意味着骑士不爱儿子,他是如此深爱着金发闪耀、漂亮聪明的儿子,他也很喜欢听儿子说:“爸爸,我爱你。”但是他所爱的这些也恰好回应了他心中的需求。

  突然,一种想法闪入他的脑海:他之所以需要朱丽叶和克里斯托弗的爱是因为他并不爱自己。事实上,他需要那些从恶龙魔爪下拯救出来的少女们的爱以及所有他作战保护的人的爱,因为他并不爱自己。
当骑士意识到如果他不爱自己,他就不可能真正去爱别人,他哭得愈发伤心了。

  他对别人的需要挡住了他前进的路。

  骑士承认了这一切之后,一道美丽、明亮的光线照亮了房间,驱散了黑暗。一只手温柔地放进了他的肩上,他回过头,泪眼朦胧中,看到默林正微笑地看着自己。

 
  “你发现了伟大的真理,”法师告诉骑士,“你能爱自己多深,就能爱别人多深。”

  “我该如何爱我自己?”骑士问。

  “当你了解自己所知的一切之后,你就开始爱自己了。”默林说。

  “我知道,我是个傻瓜。”骑士哽咽道。

  “不,你知道了真理,真理就是爱。”

  骑士得到了安慰,他没有再哭了,眼泪干了之后,他注意到了周围的光亮,这是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光线,看不出光源,却又无处不在。

  默林感叹道:“你了解了自己,这种认识所散发出来的光芒是最美丽、最耀眼的光芒。”

  骑士看了一下周围的光线,之后又看了一下远处的昏暗:“这个城堡对你来说并不存在黑暗,是吗?”

  “是的,”默林回答,“并不存在。”

  默林的话鼓舞了他,骑士站起身,准备继续前进,他感谢默林,因为他并没有呼喊默林,他就主动现身了。

  “没关系,”魔法师说,“人们经常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该寻求帮助。”默林话刚说完就消失了。

  骑士开始朝前走,这时丽贝卡从前方的黑暗中飞了过来。

  “哇!”它大叫道,“我带你们去看一样东西。”

  骑士从来没见过丽贝卡如此兴奋,它一向都相当冷静,可是现在它在骑士肩头上窜下跳,很难控制自己。它带着骑士和松鼠来到一面大镜子前。“就是它!就是它!”丽贝卡大声地叫着,眼睛兴奋地闪着光。

  然而骑士很失望。“不过是一面破镜子而已,”他不耐烦地说,“我们继续前进。”

  骑士虽然有点兴趣但热情不高。他从来就不太照镜子因为他认为自己长得并不英俊。但是迫于丽贝卡的坚持,他只好站在镜子前面,盯着镜中的自己。他以为自己应该会看到一个高大的人,眼神忧郁,有着一个大鼻子,除了头部以外都包着盔甲,可是让他惊讶的是镜中出现的却是一个迷人的、精神充沛的人,眼睛闪耀着热情和爱的光芒。

  “这是谁?”骑士问道。

  松鼠回答:“是你。”

  “这面镜子是假的,”骑士说,“我怎么可能是这样。”

  “你看到的是真正的自我,”塞姆解释,“这是隐藏在盔甲下的你。”

  “可是,”骑士提出了抗议,聚精会神地看着镜子,“这个人不过是完美的样本,他的脸洋溢出美丽和纯真。”

  “那是你的潜能,”塞姆回答,“会让你变得美丽、纯真及完美的潜能。”

  “如果那是我的潜能,”骑士说,“那么实现这些目标的道路上一定发生了可怕的事。”

  “是的,”塞姆应答道,“你在你和自己真正的感觉之间放置了隐形的盔甲。这副盔甲存在得太久了,终于成了形,变成了你永久的面具。”

  “也许我的确掩盖了我的感觉,”骑士说,“可是我不能只说我想说的,只做我想做的,这样一来,大家都不会喜欢我。”当骑士说到这里时,他立刻停住了嘴,因为他一下子意识到自己的生活方式完全取决于别人是否喜欢自己。他想到自己纵横沙场,勇斗恶龙,拯救少女,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是一个心地善良,充满爱心的好人。事实上,他根本就不需要证明什么,他就是一个心地善良充满爱心的好人。

  “我的天啊!”他大声叫道:“我浪费了我的一生!”

  “不,”塞姆很快地说,“没有浪费,你不过是需要时间去了解你刚认识到的这一切。”

  “我又想哭了。”骑士说。

  “现在哭似乎是一种浪费,”塞姆说,之后,塞姆唱起了一只小曲:自怜的泪水令人厌恶,它不是令盔甲生锈的类型。

  骑士虽然没有雅兴欣赏塞姆的小调及幽默。“停下你那令人作呕的歌曲,否则我踢你。”他怒吼道。

  “你不可能踢我,”塞姆咯咯笑道,“我就是你,不记得了吗?”

  在这一刻,如果能解决了塞姆,骑士很乐意举枪自杀,所幸地是,当时还没有发明枪,所以实在没有办法赶走塞姆。

  骑士又看了一下镜子,他看到了友爱、仁慈、热情、智慧以及无私。他明白如果想要拥有这些东西,他就可以拥有,因为这些特质一直以来就是他具有的。

  当他想到这里,一束美丽的光芒再度亮起,比刚才还要明亮,整个房间完全被笼罩在光亮中。令骑士感到惊讶的是,这座城堡只有一个房间,一个巨大的房间。

  “这就是知识之堡的标准建筑形式,”塞姆说,“真正的知识不需要分类,因为所有的知识都来源于同一个真理。”

  骑士赞同地点点头。当他正打算离开时,松鼠跑过来,说道:“城堡有个院子,院子中央有一棵很大的苹果树。”

  “这样啊!带我去!”骑士有些着急,因为他觉得饿了。

  骑士和丽贝卡跟随松鼠来到院子里,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苹果树,粗大的树枝上结着从未见过的苹果,如此红润,如此鲜亮。

  “你觉得这些苹果怎么样?”塞姆俏皮地问。

  骑士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后他注意到树旁有一块石碑,上面刻有字:

  请随意品尝鲜果,吃后体会野心的真谛。

  骑士思索片刻,完全毫无头绪,最后他决定放弃。

  “如果你放弃了,我们就不可能出去。”塞姆提醒他。

  骑士呻吟道:“碑文越来越难理解了。”

  “没人说过,通过知识之堡轻而易举。”塞姆平静地说。

  骑士叹了一口气,摘下一个苹果,坐在了树下,他问身旁的松鼠和丽贝卡:“你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松鼠摇摇头。

  骑士转向丽贝卡,可它也摇头。“但是我知道,”它若有所思地说:“我没有什么野心。”

  “我也没有。”松鼠声明:“我打赌,这棵树也没有野心。”

  “它说得很有道理,”丽贝卡说,“这棵树和我们一样,它没有野心,也许你也不需要野心。”

  “对于树和动物来说没有野心没有什么关系,”骑士说,“但是人如果没有野心就不是人了。”

  “会很快乐,”塞姆唱起了歌。

  “我可不这样认为。”

  “你们的看法都是对的。”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大家耳旁响起。

  骑士回头一看,默林站在他身后,他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袍,手里还拿着一枝笛子。
“我正打算呼唤你。”骑士说。

  “我知道。”默林回答,“要想了解这棵树,大家都需要帮助,一棵树对于自己的身份感到知足,这就如同丽贝卡和松鼠因为自己是鸟和松鼠就感到很快乐。”

  “但是人类是不同的。”骑士提出抗议,“他们都有思想。”

 
  “我们也有思想。”松鼠叫道,它有些不高兴。

  “对不起,我想说人类的思想很复杂,这使得他们想往更好的方向发展。”骑士连忙解释。

  “什么是更好?”默林问,随口在笛子上吹出几个音符。

  “比他们自身更好。”骑士回答。

  “人们生来就美丽、真诚、完美。还有比这更好的吗?”默林问。

  “我的意思是人们想变得比自己认为的更好,他们想变得比别人更好。你知道,这就如同我想成为全国最好的骑士一样。”

  “没错,”默林说,“复杂的思想使你野心勃勃,你就会努力去证明自己要比别的骑士好。”

  “这有什么错吗?”骑士不甘示弱。

  “别的骑士和你一样生来就是美丽,纯真、完美的人,你该如何变得比他们好呢?”

  “就算试一试我也觉得很高兴。”骑士回答。

  “真的高兴吗?如果你不辞劳苦要变成希望成为的人,你就不可能享受真正的自我。”

  “你的话把我弄糊涂了,”骑士小声嘟哝道,“我认为人们需要野心,他们想要变得聪明,想要拥有华丽的城堡,想要随时更换旧的马匹,他们只是想不断进步。”

  “你所谈论的是人们想要变得富裕的野心,但是如果一个人心地善良,充满爱心、聪慧无私,他怎么能变得更加富裕呢?”

  “这种财富无法买到城堡和马匹。”骑士说。

  “的确如此。”默林笑了,“富裕的评判标准不只一种,这就如同野心有多种形式一样。”

  “对我来说,野心就是野心,你要么想要比别人优越,要么不想。”

  “不只是这样,”魔法师说,“思想产生的野心可以让你获得华丽的城堡,健壮的马匹,可是只有心灵产生的野心可以带来快乐。”

  “心灵产生的野心,这是什么?”骑士问。

  “心灵产生的野心非常纯净。这样的野心不会促使你与别人竞争,也不会伤害别人。事实上,这种野心在满足你的同时也满足了别人。”

  “应该怎么做?”骑士迫切地想了解。

  “这就是我们要向苹果树学习的地方。你看这棵苹果树,它是如此生机勃勃,而且已完全成熟,结出的果实甜美无比,更为重要的是它大方地把自己的果实赠予所有的人。”默林接着说,“人们采摘的苹果越多,大树就会长得越高大越美丽。它所做的这一切就是一棵苹果树应该做的一切——发挥自己的潜能满足所有的人。如果人们有了由心灵而产生的野心,他们也会这样做。”

  “可是,”骑士反对这种说法,“如果我只是无偿给予苹果,那么我如何拥有雄伟的城堡,如何换取新的马匹。”

  “你就像大部分人一样,只想拥有美好的事物,可是重要的是,需要应该与贪婪分开。”

  “你去对那些想要住在华丽城堡里的太太们说说看!”骑士反驳他。

  默林的脸闪过好笑的表情:“你可以卖掉部分苹果换取城堡和马匹,你可以赠送不需要的苹果,让别人从中受益。”

  “在这世界上,树这样做比人要简单多了。”骑士意味深长地发出感慨。

  “这不过是你对事情的看法而已,”默林说,“你和这棵树都接受了同等的生命力,你们喝着同样的水,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大地也给予了你们同样的养分,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向这棵苹果树学习,服从大自然的规律,你就可以为大家提供果实,很快,你就会拥有你想要的城堡和马匹。”

  “你是说只要我走到我的后院里,扎根于土壤中,就这样原地不动,我将会拥有我所需要的一切。”骑士满脸疑惑地问。

  默林笑了:“人类生来就有两条腿,他们不必只停留在一个地方。但是只要他们停留得更长一些,学会接受和欣赏周遭的事物,而不是四处奔波试图抓住什么,这样他们就会理解什么是由心灵而生的野心。”

  骑士静静地坐着,仔细思量着默林的话。看着眼前欣欣向荣的苹果树,他又转向松鼠、丽贝卡、默林。动物和树都没有野心,默林的野心由心灵而生。他们看起来都很愉快,自给自足。他们都象征着生命的美丽。

  之后,他又想到了自己,骨瘦如柴,一脸乱七八糟的胡子,营养不良,神经紧张,被一身沉重的盔甲压得筋疲力尽,这一切都是由思想而生的野心带给自己的,现在他明白自己必须改变这种状况。这样的想法有些令人害怕,不过想想,他已经一无所有,所以还害怕失去什么呢?

  “从此刻起,我的野心将由心灵而产生。”骑士发誓。

  骑士的话刚说完,城堡和默林都消失了。骑士发现自己和丽贝卡、松鼠又回到了真理之道,路旁有一条闪闪发光的溪流。由于口喝,他弯下腰去喝水,他惊讶地发现手臂和腿上的盔甲已经生锈掉了下来。胡子又长长了。很明显,就像沉默之堡一样,知识之堡又和他玩了一次时间游戏。

  骑士思考着这种奇怪的现象,很快他就意识到默林是正确的,当一个人在聆听自己的心声时,时间就会飞速而过。他回忆起自己以前只想依赖别人来填补空虚,那时时间过得如此缓慢。

  随着盔甲的脱离,现在只剩下胸甲,他觉得自己愈发轻松和年轻,这种感觉是以前无法体会到的。他还发现比起以前的自己他更喜欢现在的自己。踏着年轻人一般坚实的脚步,他开始向志勇之堡前进,丽贝卡在他的头顶盘旋,松鼠紧跟在他的脚跟旁。
第六章 志勇之堡
第二天清晨,这个不同寻常的三人小组来到了最后一个城堡。城堡看起来要高得多,也厚得多,骑士坚信自己肯定能通过城堡,所以他毫不犹豫就走上了吊桥。

  他们刚走过吊桥的一半,这时城堡的大门开了,从里面冲出一只体形巨大,模样狰狞的火龙,火龙身上的绿色鳞甲还在闪闪发光。骑士吃了一惊,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以前他也经常与火龙打交道,可像这样的火龙他从未见过。它的确不同于一般的火龙,他的身体大得 
无法形容,不仅嘴里能喷出火焰,就连耳朵和眼睛里也能喷火,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它喷出的火是蓝色的,可见他的体内储存着多么强大的能量。

  骑士伸手去拔剑,可是一无所获。他开始发抖,他向默林求救,可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到,但是让骑士更加心惊胆颤地是,默林并没有出现。

  “他为什么不出现?”骑士焦虑地问着,同时还要赶忙躲开火龙喷过来的一道蓝焰。

  “我不知道。”松鼠回答,“通常情况下,他是很值得信赖的。”

  丽贝卡坐在骑士肩上,歪着脑袋专心致志地倾听着什么,一会儿,它发话了:“根据我听到的声音判断,默林现在正在巴黎参加魔法师大会。”

  “他不能让我这样失望,”骑士喃喃自语。他向我保证过真理之道不会出现巨龙。

  “他指的是普通的龙,”火龙大声地咆哮着,震耳欲聋的声音足以撼倒大树,差点就把丽贝卡从骑士肩上震了下来。

  形势看起来很严峻。能读懂别人心思的火龙是最可怕的。这种情况下,骑士必须强迫自己不再发抖,他尽可能从以响亮的声音对火龙吼道:“不要挡我的路,你这只特大号的本生灯(一种煤气灯)。”

  火龙对他嗤之以鼻,同时向四面八方喷出火焰:“吓得要死的小猫还敢口出狂言。”

  骑士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只好拖延时间:“那么,你在志勇之堡里做什么?”

  “还有比这里更适合我居住的地方吗?我是象征疑惑与恐惧的疑惧之龙。”

  骑士不得不承认这的确名符其实,他此刻果然全身充满了恐惧和疑惑。

  火龙怒吼道:“我在这就是要给你们这些自作聪明的家伙好看,别以为通过了知识之堡就可以所向无敌了。”

  丽贝卡小声在骑士耳旁说道:“默林曾经说过拥有自知就可以杀死这只火龙。”

  “你相信他的话吗?”骑士轻声回应。

  “我相信。”丽贝卡坚定地回答。

  “那么你去对付这支绿色火焰枪!”骑士转身快速退了回去。

  “哈!哈!哈!”火龙大笑,第三声“哈”喷出的火焰差点就烧到了骑士的屁股。

  “好不容易长途跋涉来到这里,你就这样放弃吗?”松鼠责问骑士,此时骑士正忙着拍灭屁股上的火花。

  “我不知道,”骑士回答,“我已经习惯了享受一些小小的精品,例如生命。”

  塞姆插进话来:“如果你没有意愿和勇气去考验你的自知,你又该如何生活下去?”

  “你也相信拥有自知,就可以杀死那条恶龙吗?”骑士问。

  “当然。自知就是真理,你应该知道这句话:真理比宝剑更锋利。”

  “我知道,可是有谁曾经亲身实践过,并且还活了下来?”骑士问道。

  刚一说完,骑士就意识到他根本不需要证明什么。他生来就是一个心地善良、爱心洋溢的好人,所以他不会觉得疑惑和恐惧,火龙只不过是幻觉。

  骑士朝吊桥对面看,火龙正在那儿用爪子使劲拍打着地面,并不断向周围的灌木丛喷火,这看起来不过是练习而已。他认为火龙的存在完全有赖于他相不相信对方的存在,骑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次踏上了吊桥。

  当然,火龙又一次跳到了他的面前,一边耻笑他,一边喷火,然而这一次,骑士仍然毫不畏惧地向前迈步。很快,火龙喷出的火焰烧焦了骑士的胡子,他的信心也随之熔化了。随着一声愤怒而恐惧的呐喊,骑士转身又逃了回来。
火龙仰天狂笑一声,向着逃走的骑士喷出一道耀眼的火焰,骑士痛苦地惨叫着,飞奔过吊桥,松鼠和丽贝卡紧跟其后。当他看到一条小溪,立刻把他烧焦的屁股浸入了水中,一阵嘶嘶声后,火焰终于熄灭了。

  松鼠和丽贝卡站在岸边,试图安抚他。

 
  “你非常勇敢。”松鼠说。

  “第一次尝试得很不错!”丽贝卡补充道。

  骑士惊恐地抬起头来:“第一次?这是什么意思?”

  松鼠平静地说:“第二次你会做得更好。”

  骑士愤怒地回击道:“你自己去试第二次。”

  “记住,巨龙不过是幻像而已。”丽贝卡说。

  “那么它嘴里喷出的火也只是幻像?”

  “没错,”丽贝卡回答,“火焰也是幻像。”

  “我现在坐在水里,屁股烧焦了,这又是为什么?”骑士质问。

  “因为你认为火龙是真的,所以火焰也就是真的了。”丽贝卡解释。

  “如果你相信这只代表疑惑和恐惧的火龙是真的,那么你就给了它力量来烧你的屁股或者别的地方。”松鼠说。

  “它们说得很正确,”塞姆继续补充道,“你必须往前走,战胜那只火龙。”

  骑士左右为难,现在是松鼠、塞姆、丽贝卡三比一对抗他,确切的说应该是二点五对零点五,因为塞姆属于他的一半,而塞姆同意松鼠和丽贝卡,剩下的一半则继续想要停留在水里。

  骑士的勇敢正渐渐消失,可他又很不甘心地想要留住勇气。这时他听到塞姆说:“神赐予人类勇气,勇气将神给予人类。”

  “我已经厌倦找出其中的含义了。我宁愿在小溪里,好好地放松一下。”

  “听我说,”塞姆鼓励他,“如果你勇敢地面对火龙,你可能有不被毁灭的机会。但是如果你不敢面对火龙,你肯定会被它毁灭。”

  “陷入进退两难中,作决定显得格外困难。”骑士说。这一次他勉强地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又一次踏上吊桥。

  火龙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可真是一个顽固的家伙,“又回来了?”火龙嘲笑道,“这次,我要真正地烧一烧你。”

  可是正朝着火龙的骑士变得不一样了,他不断地对自己重复:“疑惑和恐惧都是幻像。”

  火龙一次又一次向骑士喷出巨大的、噼啪作响的火焰,可是无论火龙有多么凶猛,骑士的身上就是不着火。

  当骑士继续一步步往前走去,火龙变得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变得还不如一只青蛙,火龙的火焰熄灭了,它开始向骑士吐出许多小粒,这些小籽——疑惧之籽,并没有阻止住骑士的步伐。骑士坚定地向前迈步,火龙变得越来越小。

  “我赢了!”骑士兴奋地大吼大叫。

  火龙已经快说不出话了:“这次你是赢了,可我会一次又一次地回来挡住你的路。”说完,立刻化作蓝色的烟雾消失了。

  “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可以回来。”骑士叫喊道:“每一次你回来,我就会变得愈发坚强,而你却变得愈发软弱。”

  丽贝卡飞起来落在骑士的肩上:“你看,我是对的,自知可以杀死火龙。”

  “如果你如此确信,为什么你刚才不和我一起冲向火龙?”骑士问,此刻他觉得自己并不比这位朋友差。

  丽贝卡啄着自己的羽毛:“我可不想干扰你,这可是你自己的挑战之旅。”骑士笑了笑,转身想伸手推开城堡的大门,可是整座城堡都不见了。

  塞姆解释道:“你不必再学习勇气,因为你本身就拥有勇气而且也表现出来了。”

  骑士转过头,会心地笑了。他看到了山顶,但是道路看起来更加陡峭,不过没关系。

  他非常清楚,现在任何事都无法阻挡他的脚步。
第七章 真理之颠
 一步一步,双手相互交替,骑士就这样艰难地爬着,渗出鲜血的手指紧紧抓住那些锋利的岩石。快到山顶时,一块巨大的岩石挡住了他的去路。意料之中的是,岩石上同样刻着碑文:

  我拥有宇宙,

 
  却也一无所有。

  因我无法得知一切未知。

  就如我无法放弃一切所知。

  骑士此刻筋疲力尽,他看上去似乎过不了这一道难关。紧抓住悬崖峭壁的同时还要琢磨碑文的意思,这显然不可能。可是他知道自己必须试一试。

  松鼠和丽贝卡想要对骑士表示出自己的同情,可是它们很快就放弃了这种想法,因为它们清楚同情只会让人变得软弱。

  骑士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头脑保持清醒。然后他大声朗读碑文的后两句:“因我无法得知一切未知,就如我无法放弃一切所知。”

  骑士想到以前自己一直坚持不放弃的“所知”。其中包括他的本质:他以为自己应该是什么样子,不该是什么样子;他的信念,他自认为正确的和错误的事物;他的判断力,他坚持是好的和坏的事物。

  骑士仰望着岩石,一种可怕的想法闪入他的脑海中,为了宝贵的生命他抓紧住岩石不放,对他而言,岩石就是“所知”。难道碑文的含义是让他放开手,跌入未知的深渊中吗?

  “你是对的,骑士。”塞姆说,“你必须这样做。”

  “你想做什么?把我俩都杀死吗?”骑士尖叫道。

  “事实上,我们马上也会死了。”塞姆说,“看看你自己,骨瘦如柴,从门缝里都可以爬过去,你是如此紧张,如此害怕。”

  “我已不像以前那么害怕了。”骑士说。

  “如果是这样,那我们跳下去吧!抱着一种信任的态度。”塞姆问。

  “信任谁?”骑士激动地反驳,他不想再听塞姆的哲学理论。

  “谁也不是。”塞姆回答:“是它!”

  “它?”骑士问。

  “是的,”塞姆说,“它就是生命,是力量,是宇宙,是上帝,随便你怎么称呼。”

  骑士扭过头,凝视着下面无底的深渊。

  “放开手。”塞姆急切地催促。

  骑士似乎毫无选择,他的力气似乎在渐渐地消失,抓住岩石的手指正渗出鲜血。骑士觉得自己将会死去,他松开了手,向下跌落,同时他也跌向了无尽的记忆深处。

  他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他埋怨过母亲、父亲、妻子、儿子、朋友以及每一个人。他的身体还在下落,此时他已不再指责任何人。

  他跌落的速度越来越快,一阵眩晕中,他的思想深降至内心。

  第一次,他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人生,不带指责,不带成见。在这一刻,他完全对自己的生命负责,无论人们给它造成了怎样的影响,也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情塑造了他的生命。

  从这时起,他不再指责自己的错误和不幸,也不会埋怨周围的人和事。他认识到自己是原因,而不是结果,这让他有了一种全新的力量,现在他已无所畏惧。

  一种陌生的镇静感涌入了他的大脑,奇怪的事也发生了:他开始向上升,的确,看起来似乎不可能,可他确实是向上升,离深渊越来越远。然而,不断上升的他依然觉得自己同深渊的最深处紧紧相连,事实上,他觉得自己与地球的中心相连。当他上升得越来越高,他感觉自己与天地相连。

  突然,他不再上升,他站在了山顶,他完全明白了岩石上碑文的意思。

  他抛开了所有的恐惧,抛开了所知道的和所拥有的一切,张开双臂拥抱未知的意愿释放了他的自由。天地万物让他经历了一切也享受了一切。

  骑士站在山顶,深深呼吸,一种莫大的幸福感涌过他的全身。注视、倾听、感觉周围的万事万物,他深深陶醉于其中,同时还伴有一阵眩晕。以前,对未知的恐惧使他的感觉麻木,但是如今他能绝对清晰地感受周遭的一切。下午阳光的温暖,轻风在山间奏响的旋律,呈现在眼中大自然那美丽的形状以及绚烂的色彩,这一切都让骑士感到一种无法形容的喜悦。他的心中充满了爱——对自己的爱,对朱丽叶、对克里斯托弗、对默林、对松鼠和丽贝卡以及对整个奇妙世界的爱。

  松鼠和丽贝卡看着骑士跪了下来,感动的眼泪涌出了眼眶。“我几乎为了没有流出的眼泪而死。”他想着,眼泪流过脸颊、流过胡子、流到了胸甲上。因为这是发自内心的眼泪,所以特别地滚烫,骑士身上这块最后的盔甲被熔化了。

  喜悦让骑士更加地嚎啕大哭,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会穿着盔甲,骑着马向四处奔去,人们不会再看到盔甲发出的闪闪金光而误以为太阳从北方升起,从东方落下。

  泪光中他露出笑脸,没有意识到一道全新的光芒从他身上射出,即使擦得最亮的盔甲也无法闪耀出这样明亮、这样美丽的光芒,像小溪般清澈闪亮,像明月般皎洁晶莹,像骄阳般耀眼夺目。

  因为骑士就是小溪,就是明月,就是骄阳。不仅仅是这些,甚至更多,因为他已融入到世界万物之中。

  他就是爱。

  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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