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这几天不爱说话，打不起精神，眼皮抬不起来，每天一到九点就关灯睡觉。这总让我想到大学时候的事情，它们像夏天清晨的布谷鸟叫声，一声一声，空阔辽远而来，由远及近。在我很小的时候，早晨从梦中醒来，总是听见这种鸟类的叫声，它让我感觉踏实。那声音，似乎是伴着雾气，从远处的地平线上升腾起来的，像母亲的怀抱。

那时候也是这样吧。内心彷徨，无所适从，总觉得缺少什么，又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做。寻无可寻，那是一种很悲哀的感觉。我很喜欢喝酒。酒过三旬，脑袋开始沉重，身体轻飘飘起来，思维很清晰，一切矜持和沉重的压抑都被解除。想那些文人墨客风流才子把酒言欢，要的都是这种感觉。酒一入口，初时微辣，进入胃中慢慢发散，周身的血液像慢慢熬开的汤水一样有了温度，人有了温度，生活才真正开始。开心的时候愿找一个知心朋友，酒作为兴奋剂，催化激情，让满足和欢愉达到顶峰，那时候酒像水一般，怎么喝都没有温度的，因为心是滚烫的，哪怕窗外是寒冬，那也是一场被焐热的火热的雪。毕业以后我还在泉州，每次得空去找老俞都拉着他喝酒。我跑进大乐超市，拎着一瓶4块多钱的绵竹大曲，然后一路欢快地撒丫子跑到他住的地方问他去哪儿喝。我总有感觉，老俞在我面前有些扭捏，每次喝酒的时候他开始有意无意拍我马屁，我看他的眼神有些姑娘才有的羞涩，这让我很不爽。一说到酒，我总是想起那几句诗。亦狂亦侠真名士，能哭能歌迈流俗。浮萍漂泊本无根，落拓江湖群君间。人人只道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没有一句有酒，却散发着浓烈的酒气！我与老俞，他才出自地道的江南，而我却不是。其实山温水暖，只不过我心里追求的一个终极目标罢了，就像历代文人游历杭州都生出终老于斯的想法。我一直想要的境界是，有一干朋友，雨天坐在楼阁里喝酒，大谈各自所想，毫不避讳，击节咏叹，放荡不羁，时而开怀大笑，时而放声痛哭，洋洋洒洒，忠于本心。很久以前我就觉得人活着就是在对抗痛苦，那痛苦的根源就来自于生命的孤独。酒是什么呢？有酒无朋，是最难过的事情，就像打麻将，三缺一。所以我下班了坐在小饭馆里，一个人坐在桌前，要了一碗面，狼吞虎咽吃完了。又要了一瓶酒，顶着周围人诧异的目光，像白开水一样喝着白酒。喝完结帐走人，脚一踏出门，就感觉有冰凉的东西打在滚烫的脸上，小雨就稀稀拉拉地下起来。我掏出手机给老俞打电话，一直没人接。我叹一口气，看着灰暗的云在空中懒散地翻滚，眼泪不自觉地就流出来了。

我感谢那些与我有缘的姑娘们。我的每一个女朋友都会喝酒，都喜欢陪我喝酒。第一个女朋友，她和我一样，把啤酒当饮料喝。除了可乐，大概她最喜欢喝的就是啤酒。经常是我们大吵一架以后一起找个地方去喝酒，喝完了啥事都没了，我不犟了，她不拗了，合好如初。有一年冬天放假回家，半夜走，她在我包里塞了一罐啤酒，小声叮嘱我注意安全，别被人欺负了。她总把我当个孩子，总觉得我没心眼耍性子，别的什么都不会。那天晚上风很大，我包得很严实，走到施良侨楼下，收到她的短信，过完年早点回来。那次我是有生以来哭得最凶的一次。

LJ也会喝酒。那次我们去厦门玩儿，她念念叨叨要买红酒。结果没开瓶器，用刀子翘坏了木塞子，撒了一些沫进去，有点扫兴。后来结果是她就喝了一口，整瓶酒都被我消灭到肚子里了。红酒入口很淡，但后劲很大，虽然那次喝得不多，整晚我都感觉自己在飘。后来她去了深圳我也找过她几次，去吃火锅，她也会给我拿一瓶二锅头，然后陪我喝啤酒。她太体贴了，可惜她不懂得控制感情，无法认清自己。我就像个爱情柏拉图，感情在我眼里必须是纯净的不是装出来的，不是达到另外一个目的的过程。

据说我爸年轻时酒量很好，谁知道呢，也许他是自己吹出来的吧。现在他年纪大了，感觉喝不了多少，再加上我也不会劝他，一到家我就收敛秉性，和他也就是一起吃饭的时候喝个一两杯。喝酒这东西，完全要看心情。高兴的时候，好像怎么也喝不醉。情绪不高，甚至是低潮的时候，喝了一点就醉了。我也不是个品酒的人，但凡喝酒，只用心和舌去尝那味道。心境佳，水酒亦是佳酿，和不同道人喝酒，美酒也是无味。我爸总是告诉我，哎呀，你酒桌上太冲动，要学会骗别人酒。我总是笑称诺。其实喝酒就可观人，扭扭捏捏两杯酒下肚就脸红者，必定不是老谋深算之人，但有可能是好脸面喜吹捧的人；酒兴高，话又多的人，多是假君子真小人；酒量高，不言语，偶发几句的，多是风流人物。记得有一次在江边喝酒，一桌子不太认识的人，喝到最后，其中一个老板要叫我大哥，邀我同行，还非要给我拉车门。其实无非是我桌上不多说话，给每个人脸面敬酒，又不说是非，那也是在之前观察各人定好的策略。昨天做梦，梦里我身穿白袍，坐在酒楼上喝酒，脚放在凳上，边喝边唱，说不出的欢快。梦醒了，起床拉开门，外面正下着小雨。

老俞和我有同一好，我们都喜欢过去的蓝石狮。现在石狮被七匹狼收购，只有蓝狼，没有蓝狮了。老俞说，蓝狮好，可以暖胃。我觉得口感软，也喜欢。后来买蓝狼抽，就觉得不是那个味儿，虽然包装还是一样的蓝天白云。上大学的时候最喜欢的还是红河99，可我已经有2年多没买过那种烟了。白色的过滤嘴，口感软而不淡。老俞和我在一起递烟递得很是勤快，跟不要钱似的。我一看他给我递烟就心里说，妈呀，太热情了！LJ以前的手机里拍过我在学生餐厅吃饭前抽烟的镜头，她一直说很帅很帅，我看了以后就哼了一声，心里说，谁TM能比我抽烟更酷的！？LJ给带过一次长白山，可当我知道她还把其他的给了另外一个男人，这让我心里很不爽。我就拿了4包，其他的都不见了，我能怎么想，当然是不爽了，有本事你把一整条都给人家，当然，那样我更不爽。虽然我烟抽得不小，但我一直没有觉得自己成瘾。过年在家，也就吃完饭，在阳台抽根烟，想想事情。闻到别人身上的烟臭味我也很讨厌，在我看来那些人，是被烟草奴役的灵魂，是不值得尊重的。和LJ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说，我就喜欢你抽烟的样子，但她还有个潜台词，要不是你抽烟的样子迷倒了小女生，不然你敢在我面前抽烟？我每次也就是笑笑。有的时候她也会在路上把我的烟抢走，我只能无奈地等一会儿，磨到她让我抽一根。烟与酒，一个是静一个是动，一个龙门浪涌，一个大海潮生。人说烟酒不分家，为了劝解自己劝戒别人，我却觉得，不要没有目的地去尝试，也没必要夸大其词地宣传。假如你一边抽烟，一边怕死得要命，那我还是劝你放弃做龙的意愿吧。

我爸有一个大茶缸，常年脏得一塌糊涂，黑乎乎的。里面泡着价格低廉的绿茶。我喝过，苦，但有一股清香存留。据说喝了苦茶后，再饮一杯白水，便能体味到那茶的真味。小时候太爱吃糖，独不爱苦苦的东西，比如苦瓜，还有茶之类的。后来到了闽南，就渐渐喜欢上茶。早晨，一杯清茶，香甜有味，铁观音不似绿茶，味甘甜，香气盛，老少咸宜。在漳州培训的时候，到一个学生家里玩，她父母临走送我一大罐铁观音，那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茶。香味怡然，茶水不浓不淡，香气自然，不涩不酸。LJ来漳州寻我，看我桌上茶具就跃跃欲试要给我泡茶，看她认真仔细泡茶的样子，把那当作一件游戏，我也笑着不做声。那茶叶不算好，但放得久了，居然有了熟茶的气味，两人喝着茶，心情安逸，仿佛昨日的争吵明日的离别都处之坦然。我有一个朋友，给我介绍了一种麦香红茶，气味浓烈，香甜极了。每日早晨就取一小点泡了，等它水不烫了，再饮。它就像茶中的糖果一般，属于爱情，属于孩子。喝的时候就想，谁能与我同喝这一杯茶呢？我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晚茶。

以前，总怕被人看得太清楚，觉得被人看得清楚便没有安全，现在却害怕这一辈子没半个人可以理解自己。每当父母打来电话还是打给他们，照例是一些身体工作的东西，不说也罢。我心里有很多东西，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有些东西可能他们根本无法了解。除了父母，在这世上谁又是你最亲近的人呢？无聊的时候，我对着我的猫，说些体己话，如果可以，但愿它长生不老，而我永远只爱她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