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樟柯:我想用电影去关心普通人

来源:互联网 发布:淘宝店刷信誉平台 编辑:程序博客网 时间:2024/06/09 16:54
作者:吴虹飞

《南方人物周刊》

  永远不要以为自己是一个超人,可以超出时代的束缚。事实上我们无法摆脱中国的文化宿命。我们总是在时代的阴影里生长。我们的作品里有着强烈的时代的印记。
 
  贾樟柯非常非常忙,真的好象一只旋转的陀螺,他的第四部电影《世界》已到了制作后期。但他还不知道这个片子最后会是什么样子。

  当我用力敲开他半地下室的铁门时,他正在做动画和特技处理,他的手机没有信号。每天只睡三个小时,他的日程安排表一直会排到九月。

  我再次约他的时候他答应了,但那天他睡过了头,他没有想到自己早上会起不来。北京下着霏霏小雨,为增加他的内疚感,我在铁门前留下“某某到此一游”的纸条。

  等到晚上九点真的开始采访的时候,他内心焦灼,但还是表现得极为耐心,让人极为不忍。我于是放过了他,他果然拔腿就跑了,真的非常快。

  采访时正好是《十面埋伏》的北京首映。我问他:

  “你对张艺谋的《十面埋伏》有何看法?”

  “还没有看呢。”他老老实实地。

  “打算去看吗?”

  “打算的。”

  “什么时候去?”

  “等忙过这一段时间。或者等票价降下来。”

  “等你有时间我请你去电影院看吧。”

  “真的?”他又惊又喜。

  “真的。”为了增加我的可靠程度,我又进一步解释说:“能够请你看电影是我的荣幸。”

  他开心地笑了,他的笑在他的脸上,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绽放”。简直是太恰如其分了。

  未能公演的电影

  上世纪的80年代初,国内变革开始风起云涌。1987年,山西汾阳县城的一名少年正忙着跟随着他的哥哥姐姐们学跳霹雳舞,准备和他们一起“走穴”。他在县电影院里看了美国版的《霹雳舞》不下八遍,他觉得那比台湾的《霹雳情》跳得好多了。

  那十年也是他成长过程中最重要的阶段。革命理想逐渐消失,商品大潮即将来临。到后来,等他有权利和有资格发言的时候,他的自我表达的冲动和激情找到了最合适的载体和归宿——电影。他选择了这一段回忆,作为他叙事中的重要主题。

  “我想用电影去关心普通人,关心真正的世俗生活……有些人把那些记忆忘记了,有些人认为那些记忆不重要......但那些对我来说很重要。我怀念他们,那些甚至被遗忘了名字的人,那些曾经在年轻时怀着理想,却最后归于沉寂的人们。”

  贾樟柯的《站台》讲述的故事从1979年,一直到上世纪的90年代初。“身处这一段历史、年代和情境之中,我们其实不知道它的意义”。

  在中国导演中,似乎没有谁象他那样,对那个时代怀着如此强烈的情感。

  《站台》的名字取自上世纪80年代初风靡一时的带着摇滚味道的流行歌:长长的站台,寂寞的等待……

  他偏好流行音乐。“街上的大哥,有手提录音机,有卡带,那时听的是刘文正、张帝、邓丽君。慢慢地电台出现了国产的流行歌,比如苏小明等。”

  与他的记忆吻合,《站台》里有着大量的流行歌曲。那些歌曲是他80年代记忆的最深刻烙印。

  《站台》记录的生活是如此庸常,缺乏奇迹,缺乏戏剧性。贾樟柯的勇气在于诚实地再现了一代人的压抑和梦想,冲动和忧伤。那是青春的一首挽歌,也是一部史诗般的电影。他获得2000年威尼斯国际电影节最佳亚洲电影奖、法国南特三大洲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最佳导演奖。那一年,他 30岁。

  他的三部电影,《小武》、《站台》、《逍遥游》,至今未能公演。但他的名字和他的电影,已经成为了中国电影史上不可回避的标志。

  “我反对电影的‘传奇论’,如果只把电影变成供人消遣的虚构的传奇,我们可能就忘记甚至背叛了我们的生活。”贾樟柯说。

  前史:“我想当个大混混”

  1970年贾樟柯出生于山西汾阳,父亲是中学语文老师,母亲在县糖业烟酒公司的一个门市部当售货员。他有一个大六岁的姐姐,在学校里是宣传队员,不上课常演出,代表作是《火车向着韶山开》。这些记忆,最后变成了《站台》里的开篇。

  “上学的时候我成绩一直不好,但朋友多,上小学就有十几个结拜兄弟。我的理想就是长大后当个有权有势的大混混。”

  “到了初中,我的一半兄弟都辍学,又没有工作,就在街上混,打架斗殴。我被父亲逼着读书,他们每天在学校外面等,我放学出来,就一伙人到街上横冲直撞。 ”

  当年那些混混朋友后来有的去当兵,有的当了小偷被逮起来坐牢,和警察大谈“人为什么活着”的宏大问题。还有的因为抢劫被枪毙,坐在行刑车上,对着站路边的贾樟柯笑。这些只让他觉得生命脆弱而无常。

  汾阳县城那时还不通火车。而他想要远走高飞。

  1990年高中毕业,他没有考上大学,却不想再读书。和父亲妥协的结果,是带着300元,到了太原的美术考前班里学习,住在农民的房里。

  在太原,他看到了许多画册,凡高的,安格尔、塞尚的。他写诗、写小说,也画画,他一直在找最适合他表达“心事”的方式。后来他看到了一部电影《黄土地》。他本来不打算看的,但是那天可能是无聊可能是偶然,他走进了电影院,看了这一部著名的电影。

  “原来电影可以这么拍。”

  他于是想到北京,报考电影学院。导演系考的人太多,他调整战略计划,报考人少一些的文学系。

  他考了三次。1993年他进入文学系的时候,不算是电影学院的正式学生,并且他比他的同学们要大很多。

  独立电影

  他不等不靠,只是动手开始做片子。《小山回家》,55分钟的故事片,引来诟病无数,却意外获1996年香港独立短片及录像比赛金奖。

  1996年,在拿到了30万的投资后,贾樟柯立刻回家乡汾阳,挖掘自己最熟悉的体验。他的小学初中同学和朋友,是他电影的“倾诉对象”。

  家乡的人只觉得他每天要拉赞助,“好辛苦”。

  1997年,独立电影还不是一个很可靠很可行的方法。但他还是去做了,这就是《小武》。它的大获成功使得他的理念与实践更加的清晰与稳定。一种电影的风格,开始渐渐浮出水面。

  他认为第五代导演很有才华,很有创作力,自己不能够相比,但他们的区别在于“知识结构”的差别。他认为自己这一代人,对自身文化有着比较强有力的理性的逆反。而“第五代”则缺乏这样的反省能力。

  他依靠着他的强大、稳定的、有着复杂文化背景的工作团队,获得一个又一个的奖项。但是名声和荣誉对他的内心似乎没有太多改变。

  “永远不要以为自己是一个超人,可以超出时代的束缚。事实上我们无法摆脱中国的文化宿命。我们总是在时代的阴影里生长。我们的作品里有着强烈的时代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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