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芦荟

周末下午正昏睡中被阿姨喊了起床，心里莫名地恼火。问她这么久了难道还不知道我的习惯和脾性么？阿姨轻声说父亲来看我了，正在客厅外。于是极不情愿地起了床。
　　看到父亲，没好气地说怎么这个时候来呢，人家睡得正香呢！父亲说少睡会就少睡会吧，一会再好好继续睡，看看爸爸给你带了什么来？咋一看，是两盆芦荟。蓝色雕花的陶瓷花盆种着鲜绿欲滴的芦荟，肥嫩的芦荟叶子亮绿得一尘不染，还挂着盈盈的水珠，晶莹剔透，看着让人怜爱。心里一喜，却不明所以地忽而阴了脸，冷冷地告诉父亲，我不懂得养花啊，带这个来干吗呢？不喜欢！
　　说完“不喜欢”后，猛地看到父亲脸上细细密密的汗和已然清晰无比的纹，一下清醒过来，心里一阵难过。抬头看看父亲，看看这个平时极爱干净此时一身纯白休闲装粘了黑泥的父亲，看看这个曾经凌厉生威风光无限桃花阵阵而让母亲伤透了心的父亲，心情非常的矛盾。一直是喜欢父亲多过母亲的，若不是多年前跟着父亲去应酬的时候被人误成父亲的“小蜜”和母亲眼里常有的落寞以及父亲如六月天的脾气，这份爱应该是很坚挺的。只是，人生总是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一些无以言说的莫名其妙的外在的内在的因素不经意间就改变了许多。
　　此刻父亲正装做什么都没听见，静静地独个把芦荟放到了阳台上，然后吩咐阿姨怎么伺弄怎么巧用等等，之后递给我一份不知道在什么报上剪下来的关于芦荟美容养颜疗伤的资料，说，女儿，有用的，有用的，你看看，看了就知道芦荟对女孩子的重要了。
　　我忽然感觉一阵悲凉，说，爸爸，是不是我真的已经很老了，老到要依赖芦荟甚至依赖您的提醒来维持自己的容颜了？父亲黯然，继而快快地说，不是啊不是啊，我女儿最漂亮了，只是，只是……父亲始终没说出只是什么。想起自己这些日子的醉生梦死，一阵神伤。父亲的“只是”，无非是我淡冷的眼神和日渐无华的脸色了。
　　从小就对父亲有着一种难以言明的情愫，曾经是那样的热爱和崇拜。有朋友说过我是有着恋父情结的，这点从来不否认。曾对那些稳重豁达幽默干练长相端正的成熟男人寄予美好，想象着父亲曾经温厚的性情和无边的爱，想象着幼时缠着父亲躲猫猫买棉花糖买红丝带的情景，想象着曾经我的小小手被父亲阔大的掌心紧紧包住的感觉，想象着有一天长大了依然有这样的一个男人替代父亲来爱我，呵护我……这些年少时美好的记忆，像春天的桃花，一树一丛一朵一瓣，缤纷热烈，纷扬在老家后山那条清澈见底的溪流上，是这样的明晰清朗，让人迷恋，让人神往，不自主就想重回童年。只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些这样那样的心情和心绪，都已悄然荒凉了。
　　经历太多生活波折和荣耀的父亲性情已然不若从前了。从起点到终点，从高峰到低谷，再从一个又一个的旋涡里死里逃生，这样的上上下下，这样一种极端的反反复复的落差，定是需要绝好的心理承受能力的。只是，再怎么好的心理素质，这样的一波三折，怕也是无人可以淡定从容吧。所以，父亲总是在某些时候不自主地对着无辜的母亲咆哮。而每每这个时候，所谓的爱所谓的理解和宽容，我一概忘得一干二净，更多的是对父亲报以恨和怨。虽然知道痛到极时，谁也难免对着亲人吼出酸涩的眼泪。可是潜意识里总认为父亲不该这样的，不该的，母亲是那样的善良。
　　难得的是父亲不管身处何地何时何境，始终保持得体精致的着装，再怎么样也不会让自己形容邋遢。如同父亲整天挂在嘴上的：得体的着装，是成功的根本和象征。已经50多岁的男人，整套整套的白色、黑色、深蓝、浅灰系列的品牌西服，闲时牛仔裤或者浅颜色系列休闲裤配白色、橙色、红色、绿色T恤，这样一些醒目的颜色，不是什么样的男人都可以穿得出来的，尤其是上了年纪的男人。但穿在父亲身上就不一样。健康的肤色健壮的体魄，标致俊朗的五官和岁月沉淀出的气质，让出现在每个场合里的父亲永远都是那么飘逸那么洒脱，这不免也就惹得一些年轻MM的青睐。或者时有的一些桃花传说也就是这样得来的了。而恰恰就是这样的一些似是而非若无若有的传说，让母亲的忧虑更深，让父亲和儿女之间的隔阂更大。
　　年少的时候，总是想着等长大了也找个如父亲这样完美的男人来相伴终身，以至还曾经嫉妒和父亲走得太近的女人。说来好笑，连同母亲，也曾是嫉妒的对象。只是等到真的成人了，才知道，这世界根本没有所谓的完美，或者，那仅仅是你心目的“类完美”。而和这样“类完美”的男人在一起注定要承受太多的苦痛。虽然有时那些苦痛并不是男人直接给你的，或者仅仅是来自外界的。比如曾经看过父亲母亲吵架时柔弱温婉的母亲撕烂父亲衣服的情景。那时，年少的我一边偷偷地躲着哭，一边惶惶然然地从他们断断续续隐隐约约的吵闹中得知原来不知道母亲又从哪个长舌妇嘴里听到了一些关于父亲的八卦新闻了。这样的情景该是很长时间还在延续着的吧，只是不经常在父母身边已多年，终是看不到太多了。偶尔的小住，偶尔看到他们还是幸福着的。
　　呵，距离有时真的是个好东西，时间自然也不例外，它让我们不断地丰富和饱满，不断地淡忘一些记起一些，那些该与不该，快乐或忧伤，我们终究还是喜欢看到完满的，尽管有时仅仅只是一些表象。我们也终是在经历中长大了。只是长大以后的我们，却有了太多纷繁或苍白的思想。比如在你经历了一些故事或情殇以后，对男人有了这些或那些的看法，极端的，客观的，主观的。这时候，你会更加体会到母亲的纤细和柔弱以及无奈。所以，什么时候开始，曾经那么爱父亲的我竟然逐渐地疏远了他，并且总是无时无刻地唱反调，走极端。行动的，语言的，有意的，无意的。而过后却总是后悔和难过到心疼以至常常要为自己的“不孝”而不停地忏悔和做出补救。 
 

　　但父亲无疑是包容的，大度的，他极少因为你这些有意无意的伤害性的言行而恼恨，虽然有时你能感觉到他深深的难过和落寞，但很快也烟消。父亲的爱无疑是坚决的，明晰的。对母亲，尤其对子女，他是那样极致地爱着，疼着，可谓面面俱到。哪怕你在他面前轻轻打个喷嚏，他也必定要紧张的，是伤风了？还是感冒了？但同时父亲的爱也是专制的，自私的。他认定的，你休想轻易改变和打破，比如饭前一个苹果，餐后两只西红柿等等这些他谓之为良好的日常生活小习惯，你也是得遵循的，更莫说你所谓的终身或幸福了。所以，他的爱有时又显得是那样的苍白无力，甚至，成了一种负担，或者伤害。也许是物极必反的原因吧，这样一种极致的矛盾的爱，让人感觉疲累不堪，从而导致内心的烦乱和叛逆。
　　又是一年父亲节到了，希望父亲带来的这两盆芦荟，真的可以如它所谓的另个功效：促进细胞再生，使受伤和硬化的人体组织恢复健康，使一些慢性病不治自愈。同时祝父亲以及全天下的父亲们节日快乐，身体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