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2)
来源:互联网 发布:cf卡fps软件 编辑:程序博客网 时间:2024/06/02 12:25
龙脑香的味道——知道就是那女人身上的,我跟随。
穿过雕花窗户的长廊,清冷的天光从窗格子外透进来——利刃一样刺骨。我咒骂着李妈,同时把帘子一一放下。
龙脑香,龙脑香,好像就去了书房的方向——
“你给我出来——”
这一次,真是运气,这女人来不及栓门,我一脚就把门踹开了。
我不知道她在哪个角落瑟瑟发抖。
我谨慎地观察着每一个角落,翕动鼻翼,搜索她的气味——宝华轩墨汁的味道,掩盖了她身上的气味——我走到桌子边,那上面有磨了一半的墨汁。
我怔了一下——是上次那个丫鬟失踪前磨的呢,还是上上次的丫鬟磨的?或者墨汁从来就是这样?
一支点梅笔,一支依文笔,我居然有心思端详。
我用食指中指和拇指捏住笔杆,无名指顶着,小指翘成一朵兰花。
丫鬟为我铺开曳云轩的信笺,本白色的纸上,淡淡的有一朵朵云彩。
点梅笔蘸了墨汁,圆润饱满,淋漓。
“年年元宵,今又元宵,元宵灯火重,又上几重霄?日日相见,今却不见,见面亦不识,何苦重相见?夜夜凭栏,今夜凭栏,凭栏遭风雪,泪湿白玉栏!岁岁今朝,今朝何朝,朝朝复暮暮,明朝是他朝……”
淋漓,我一时失神。
我把字写在了新粉的墙壁上,玉女簪花体。
“元宵灯火,隔断九重霄;见面不识,枉然重相见;凭栏风雪,凭栏风雪,白玉栏杆湿,又化风共雪——朝朝暮暮,暮暮朝朝,挡不下明朝他朝,空把泪眼抛……”
过多的墨汁,在先前的几个字上流淌下来,我的泪水。
干涸的笔,在最后的几个字上,留下飞白,我的泪眼。
我怎么,如此心痛的感觉?
我怎么……
我用手指碰了碰最漆黑的几个字,黑了指尖儿,我用来在墙上打下我的印记——一点,两点,三点——怎么点点都成了红色?是谁?咳血,喷溅在墙壁上?
我呆呆看着墙上的血迹……是我的血么?是我的血还是他的血?
啊,他已死了,我为什么独活?
“夫人——”李妈鬼魅一样出现在我的身后。
“恩?”我一转身,让她看见墙上的字迹。
可是她没有吃惊,她不会吃惊,她没有表情。
“夫人——”她说,“客人来了。”
客人?我怎么觉得上林苑已经很久没有客人了呢?好像已经几百年那么久了啊……
尘封的记忆,像是压在厚厚的书页间的蝴蝶,剥不下来的,一剥就破碎了。我不去想。
我不去想为什么李妈一叫,我就跟着去了——我难道心里在盼望着什么人的到来?似乎是的,似乎一贯是的。可是一明一灭的记忆,半虚半实的日子,我不去想。
我甚至不去想那个女人,女鬼。我将她遗忘在书房里。
唔,也不是完全的遗忘——至少在经过雕花窗户的长廊,清冷的天光从窗格子外透进来时,我还是咒骂着李妈的——那窗帘又拉开了。
“你这作死的老奴才!”我愤愤道,“你非要冻死我才开心吗?为什么总要把窗帘拉起来?”
“我没有,夫人。”李妈回答。
争论,这没有用——是那个女人——没有女人,夫人。
这是什么衣服——这是您的衣服,夫人。
谁点上的檀香——您自己,夫人。
为什么有人在弹琴——没有琴声,夫人。
……
同她争论没有用。她和那女人是一伙的。
我经过一个个窗格子,解开一根根绳子,放下一幅幅竹帘子。
鬼影绰绰,在我的身后。
“小姐……小姐……”丫鬟哭得梨花带雨,“您这样,奴婢会被老爷责罚的!”
我并不听。
元宵节,外面的街道就是海洋,坠满了星辰,流动着,歌唱着。
谁的手里提着红灯笼,从我的窗户下面经过,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叫我家临街的观景楼上,亮如白昼。
亮如白昼的楼,不是太师独生女抛头露面的地方。我拉起一幅幅竹帘子,丫鬟又将他们一幅幅放下。
“小姐……小姐……”她哀求着,徒劳。
她的确该哀求——不过,该去哀求老天,在我偷偷跑出去的时候,爹爹他千万不要上楼来——不过,爹爹有功夫管我吗?他不是正为了朝廷里的事情烦心?骑墙的他,究竟要归哪一边?太子党?将军党?呵……我完全不知道那些事情。
“小姐……小姐……”她拉不住我。
我回眸一笑,轻轻翻过了栏杆。
我轻盈如同一只蝴蝶,借着两丈红绫,飞出太师府的樊笼。
那樊笼之外叫做世界,铴国繁华的京城,一贯繁华,日日繁华,谁在和谁寒暄,说着无关痛痒的话?谁穿着新衣服,却全然没有一丝欢喜的表情?谁在给人让路,又是谁是张扬跋扈?
我记不确,我记不切。
我只是随着灯海沉浮,漫无目的——也许会淹死的,我想,那么我需要桴——当是一盏灯。
我在浪里四下张望——那一边,我看见卖灯的人。
鲤鱼灯,跃跃欲跳龙门;乌龟灯,头颈一缩一伸;莲花灯,看得见花瓣上每一丝血痕……
我朝那边挤,朝那边挤。可是人潮的巨浪屡屡把我向后推,向后推。
我眼睁睁看着摊子上的灯都一盏盏熄灭——就连最后一盏也没了,一盏寻常的红灯笼,不知道交去了哪一个人的手上,恍惚的在我面前晃过。
我伸手去抓,空的。
我脚下一滑,这一跤摔得却是实的。
我觉得那潮水,迅速漫过我的头顶——我将窒息。
然后,我又见到了红灯笼。近在咫尺。
“小姐,您受伤了么?”
红灯笼,谁在大白天打着红灯笼来拜访我?
我在正厅的门槛上绊了一下,红灯笼晃过我的眼前。
“您受伤了么?”
俊逸的青年,修眉朗目,他在我的面前,温柔的薄薄的嘴唇,正微微笑,每一个字,都带走我的一分自制——啊,他是谁?
“小姐,您受伤了么?”感觉他的手,扶着我的胳膊,隔着衣服料子,温暖温存。
“啊……没,没有……”我抿着嘴轻轻一笑,转过脸去。
知道我的眼睛,在那一转脸的时候,迅速扫过了他的脸——我的眼睛,顾盼间,流光溢彩的,脉脉含情的,神采飞扬的——因而他的眼睛,就停留在我身上。
“小姐……请问……请问您芳名?”
这句话,他冲口而出。
说还是不说呢?我心如撞鹿,低头看着他的灯笼。
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怯生生触碰——灯笼,差一点就是我的,被他占了去——被他,为什么诺大的,繁华的铴国京城里,千百人中,独独是他?为什么不早不迟,最后一盏,独独是他?为什么人潮汹涌,接踵磨肩,独独是他?为什么我十数年的生命,美名远播,而不知我姓名的,独独是他?
“我……我冒昧了……”他红了脸去。
我嫣然一笑,低低地说:“翩翩。”
他却误解了,笑道:“是啊,偏偏,怎么偏偏就冲撞了小姐……哎呀……”
不知什么人,走路不带眼睛的,重重撞在他的身上,把他撞了一个趔趄。
但是,他就势拥住了我——这不是轻薄,我知道,他是怕人撞了我,是要保护我。
那相拥的一刹那,有千百年长——是这繁华扰攘的世界成全了我。
元宵的花灯从街道上一路点亮,亮到贯穿京师的金水河旁,还不甘心,一盏盏,都投到河里去了。
“你从没有见过?”他看见我讶异的神情,“我猜想你一定是天上来的。”
我瞪了他一眼,咬着嘴唇不说话。
“这是在放灯。”他指着水面上闪闪的火光,“让灯从金水河飘出城去,许个愿望——如果能一直不沉,那愿望就会实现的。”
我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短短的一瞥,耳热心跳——若能许一个愿望,我希望……
“你想试试吗?”他微笑着问。
然而他知道我一定是想的——就连卖灯的孩子也知道,已然走到了我们的身边。
我们买了两盏灯,莲花灯。
“灯要放平,手要轻……”他指点着我,“轻轻的……对了……”
我看着两盏灯并列在水面上摇晃——并蒂莲。
“你……你很会放灯……”我低声说,“你经常放吗?”
“是啊……”他仿佛陡然间有了许多的心事,“从小到大,每一年元宵节我都放灯的……放了……放了二十盏了吧……”
“那……那你该实现了多少愿望了呀!”我暗暗羡慕,若是早知道这样的祈求,我会早十数年来放灯,年年放,希望早些认识他。
他的笑容带了一些苦涩:“说来……还真是老天不助我……唉,我的灯从来没有飘出过京师——总是在半路就沉了。”
“啊?为什么?”我指着远处灯火明灭处隐隐可见的城墙,“这里离城边很近了呀,怎么会飘不出去呢?”
“唔……”他沉吟了片刻,道,“我从前不是在这里放的,是在那一边——”遥遥一指,更在人潮汹涌处——城中央么?什么地方?
“那还真是远了一些。”我说,“不过今晚,你的愿望应该实现了。”
“希望吧。”他略显疲倦的眼神在转脸看我的一刹那变得温柔。
我们看着灯。
起起伏伏,闪闪烁烁——哎呀,那起伏的浪怎么突然掀高了?那闪烁的灯火怎么骤然变得嚣张了?
我们一齐看向上游。那里驶来一艘画舫。
佳肴,美酒,绿歌扇,鲜舞衣,桃花扇下风醉人,杨柳楼头月也低,正元梦依依。
妖冶的音乐,放纵的舞步,和恣情的笑声——搅乱了金水河面,以及,元宵的灯海,掀千里白浪,万仗波涛,翻涌。
更沉了千朵莲花,万般愿望,失落,失望,沿河,沿街,一个城市。
我看见他的拳头一点点捏紧,嘈杂的纷乱里,依稀听见骨节在咯咯作响。
“那……那些是什么人?”我问。
“人?”他的语气里一丝嘲讽,接着冷冷一笑,“那不是人,是上林将军陈永晔。”
啊?上林将军?我吃了一惊,可不是一些口中权倾朝野的奸佞?另一些人眼里的护国重臣?爹爹犹豫,要不要结交的人?从朦胧的金黄色轻纱帷幔里,只能模糊地瞧见他的身影,高大又魁梧,我想他是满脸横肉——可是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不想思考,懒得思考——没有太多的时间,我就要回家去了——必须把握在外面的每一个瞬间。
画舫已远去。
“唉……”我轻轻地幽幽地叹了口气,“已经分不清哪两只是我们的灯了。”
“恩……”他心不在焉。
“或者……”我轻咬着下唇,偷偷抬眼看他,“或者,明年我们再来一次?早一点来,就不会遇见上林将军了。”
他有一点点的惊讶——我也是,我怎么说出这么大胆的话?
然后他笑了,说:“不错,上林将军有什么好怕的?明年,他一定不在了。”
我懵懂的:他为什么说得如此肯定?但我不愿细想,我所盼望,只有明年。
“翩翩。”我又一次低声说。
“什么?”他问。
“翩翩。”我重复。
“啊——翩翩!”他恍然大悟了,“翩翩!宁得翩翩,不做神仙!你是翩翩!”
我抿嘴一笑:对,我是翩翩,偏偏遇上了你,宁可遇上你,也不做神仙。可是,你又是谁呢?
我又仰脸去看他——看见他身后,匆匆跑来一队士兵。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他皱了皱眉头,向我抱歉的一笑:“翩翩,我记得你了,你也别忘了我——”
忘记?我怎么会?
铴国太子,楚天。
崇樾皇帝次子,聪颖好学,性恭谨,有贤德,九岁立为太子。
他为什么在大白天提着盏红灯笼来拜访我?
哦,不,他怎么可以?他以为还是当初,翩翩未嫁时?由着他,他的信笺,还有他的疯言疯语,自由进出太师府?我如今,却是上林将军的夫人——已经囚禁在这个躯壳里很多年了。
唉,很多年了,他竟不显老——或许,我也还是老样子?谁又知道,因为镜子里没有我的模样。
他似乎有一点点疲倦——光景还早,他赶了个大早?是为了放灯?谁说这次放灯时,一定就没有上林将军的?
他两手扶着我——我绊在门槛上——隔着衣袖,我感觉不到他的体温。
“你……”他皱了皱眉头,“你怎么穿着这衣服?”
这衣服?我低头看看,他是说我的嫁衣么?
唉,以为是我想的?若不是闹鬼的上林苑,若不是那女人,若不是李妈,我怎么会穿着这么可笑的嫁衣?
楚天,楚天,你不知道,这些年来,我浑浑噩噩,我有多苦……
你不知道的,我就像是疯子——他们都当我是疯子……
你不知道——甚至我自己都不知道,直到见了你的面,我才能想起来,我其实,每一天活着,就是为了要见你,早也盼元宵,晚也盼元宵,我就是要见你……
可是,满腹苦水,见了你,我又怎忍心向你说——我知道你已经够心烦的了,心烦……唉……
千言万语,我只化做强颜欢笑。
“怎么?这衣服不好看?”
我还能记得,那年元宵,我穿着绣了一半的嫁衣,翩翩然在他面前转了个圈,问:“怎么,这衣服不好看?” “翩翩——”他抱住了我,紧紧的抱住了我。 我是这样听说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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