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成熟时

            

第一章 

北京的春天来得很迟，光秃的树干，瞧不见一点新叶。阳光暖和的就像女人柔软的胸脯。再过几天，就是再过几天，我就将成为三十的人了，此时我就像这干巴的杨树，脱落的只剩下一副躯壳。我起床时，室友已经走了，最近大概太累，醒来都将近中午。我摸摸下巴，胡子又长长了，但懒得去打理，也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己变得邋遢，毛躁的头发干枯枯的杵着，黑色里夹杂着大半白色，老了，我终于开始承认自己老了，皱纹像裂缝慢慢延伸，如网罩一样套在我的头上甚至全身。我对着电脑开始发呆，不想看文献，也不想写论文。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我掏出一看，原来是毛蛋的。

“王二，出来喝酒不，我们都等着呢”

“啥，还有谁来北京了？”，“你的大学情人，刘露”，我哦了一声然后就挂了电话，刘露是我的大学情人，个子不高，但眼睛大，水灵的很。刘露和我都来自同一个县城，上高中那会，她和毛蛋同班，毛蛋是我的死党，从小一起玩到大。

撂掉电话后，心理莫名的兴奋起来，我和刘露大概六七年没见了，最后一次还是我大二那年，她来看我，然后对我说了几句话，此后，再也没见着，后来只知道她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我赶紧把粗黑的胡子理得一干二净，还洗了头，梳了个漂亮的发型，看着镜子里的我，似乎又回到大学的年代。

出门的时候，心里高兴的像个过年的小孩，可没几分钟就开始紧张害怕起来，脸还微微的发红，燥热的不行。刚走出校门口，毛蛋就来电话了。

“王二，快点呀，都快十二点啦，你小子是不是不敢见她呀，嘿嘿”

“你妹，不就是吃个饭吗？有什么不敢呢”

“那你快点，我们不等你点菜啦”

“好的，我马上到”

我整了下衣角和领子，便抓紧脚步朝我和毛蛋常常喝酒的地方去。毛蛋大学毕业后就独自来北京闯了，头几年过的很艰难，房租都付不起，幸好当时宿舍多了个床位，挤在一起，凑和的住了半年，后来挣了钱就搬了出去。走的时候说王二以后有事尽管找我，可我一次也没有找过他，除了喝酒。

走到店门口的时候，我还是停了下脚步，刚刚平静一会的心又开始紧张起来，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可总过不了那到坎，不记得当时我们是如何分开的，为什么分开的。时间可以冲淡感情，但永远抹灭不了内心最深处的那道回忆。

刚进门我就看到毛蛋和刘露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刘露背对着我，背影是那么的熟悉和亲切。毛蛋看见我进来，就起身朝我挥手，

“大博士，你终于来了，快点过来”

“嘿，好久不见”，刘露回过头笑着说。

“好久不见”我略显尴尬的说道。我正准备在毛蛋旁边坐下，刘露就让出了一个位置。

“你坐这吧”

“谢谢”坐下的时候我心里一直发虚，屁股就像没根的树，不停的挪动着。

毛蛋把菜单拿过来，问我还吃什么，我说不用了，说话的时候都有些微微的颤抖。

“你今年应该毕业了吧”刘露笑着说，她说话的时候永远都是微笑的，眼睛眯着特别迷人，当然还有那张小嘴。

“是的，今年六月底论文答辩”

“恭喜你哈，大博士”

“谢啦，你怎么会来北京？旅游吗？你老公呢？”

我一连串的问到，毛蛋在一旁露出狡黠的笑容

“你问别人这么多问题，叫别人怎么回答”

“没事，我来北京玩几天，转悠转悠”

“我和我老公离婚啦”

“哦，不好意思”我拿起杯里的酒喝了起来，毛蛋瞪了我一下，对着刘露说：“这几天叫王二陪你到处逛逛，我明天得出趟差，回来在一起出去玩”。

我们仨就这样坐着，很熟悉的场景，大学那会我们常常去校门口的老字号聚餐，也是靠窗的位置，只是窗外的风景变了，窗内的人，又何尝不是。六年过去了，似乎又回到起点。

第二章

“我们大家干一杯吧”刘露举着杯子说，她和我在一起时总爱喝啤酒，每次都会脸红，像余辉更像朝阳。

“为了纪念我们逝去的青春，干杯”毛蛋站了起来，大声的叫着。

“干杯”，我有点哽咽，一口气便把酒给干了。憋在内心的话，一句也没有说，其实当时我想说这他妈的是什么世界。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我开始愤青，开始厌恶这个看似美好的世界，我不知道自己所选择的路是否正确，都快三十了，一点储蓄也没有，父母的头发早已发白，就连我自己也白了大半，没有女友更谈不上孩子，而我的大学同学个个事业有成，孩子都上了小学，有时候越想越觉得当初要是出去工作或许情况和现在完全不一样，或许刘露也会回到我的身边。

我爱酒，但不能喝多，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就想买醉，看着旁边穿红色袄子的刘露，我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十八岁那年，我高中毕业，在此之前我和刘露从没说过一句话，但我却常常看见她，她爱穿红色的板鞋，短短的头发，笑的时候总露出浅浅的酒窝。毛蛋和刘露同班，找毛蛋的时候我总碰见她，可以这么说，在我第一次见到刘露时，我的心就被勾走了。后来有段时间，下了课，我就常去找毛蛋，其实是幌子，每次见到刘露，我就会加快心跳，不管她有没有看见我，但我坚信，当一个人在她身边经常出现的时候，总会给她留点印象，后来验证了这一说法。刘露上楼时，我总在拐角的地方等着，有时一个人，有时会拉上毛蛋，有毛蛋在时，我就可以多看她一会。

我觉得我开始爱上她了，白天夜里满脑子的都是她，她的眼睛，她的酒窝，还有她性感的嘴唇。我几乎接近疯狂的想她，可始终不敢迈出那一步。我是男人，却像女人一样矜持。除了厚实的日记本里记载着无数关于她的诗句，剩下的都是一片惨白。有几句，到了现在我还记得，其中是这样描述的：

那落幕的太阳

薄的就像你的嘴唇

忍不住

爬到山尽头

染下我一口

红红的思念

......

写这首诗的时候，我正好在靠窗的位置，夕阳很美。后来刘露过生日，我送了她一本诗集，当然里头全是我写的。诗集的首页写了这样两句话，

“过去的都将成为最亲切的怀恋”

“献给我最挚爱的刘露，王二”

那天是阴天，阳光时有时无，像撒娇的女生，她生日，我在她家楼下：

“下来吧，我在你家楼下”

“好的，马上”，刘露匆匆的挂了电话。

我手里拿着一本很精美的笔记本，在巷子里来回的走着，这是我第一次跑到她家楼下，也是最后一次。

“嗨”刘露拍了下我后背，笑嘻嘻的说“找我什么事呀”。

“送给你的生日礼物”我紧张的都不知道头朝哪边低着。

“好漂亮的本子呀，是什么东西”她翻了翻说，“原来是你的诗集呀，我会好好珍藏的，谢谢啦”

“你喜欢就行”

“哦，我都忘给你礼物了，上次答应的生日礼物都忘记买了，不好意思哈”

“没事，那...我先走了”

“要不上去坐坐，我家在五楼”刘露指着晒满衣服的阳台说。

“我就不上去了”

“那好吧，谢谢你的礼物，王二”

我走的时候，刘露一直在那站着，我不敢我后看，因为我怕流泪，这是我最后一次和她见面的场景，那一年我大二。

临近高考的那一段时间，我很少看到刘露，除了课间操。每次做完操，我就在她后头跟着，一直不敢和她打招呼，哪怕是一句最俗气的你好。

“王二，等一下我”毛蛋在后头大声的叫着，我看见毛蛋就恨不得一脚踢死他。我怕刘露回过头和他打招呼，但内心总情不自禁的生出一点点兴奋。我终究是个胆小的人。刘露回头的时候，毛蛋猥琐的笑着。其实当时毛蛋根本不知道我一直暗恋着她，我做事情总会设计一个巧合，不仔细的推敲根本无法知道这是刻意安排。教室黑板上的的高考倒计时一天天减少，而我却一点进展也没有。

刘露家离学校比较远，上完晚自习，还得步行半小时，我和毛蛋在校门口租了间房，放学后，我就在楼梯口等他，其实我是想看刘露，他回不回去关我屁事。男人在这个时候都爱重色轻友。

校园路灯暗黄的睡着，南方的夜晚雾气比较重，薄薄的像层纱。我和毛蛋走在刘露的后面，有时也在前头。走前面的时候，我就会想法子骗毛蛋走慢点，比如和他打赌，看谁走的慢，谁输了就请吃夜宵。当然我输得多，其主要原因是没过一下，刘露就会赶上我。

后来我们都毕业了，我回了老家，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见着毛蛋和刘露。燥热的夏天，我常常出去游泳，我喜欢安静的躺在水里，静静的想着她。后来还写了一首诗，刘露说这是她最喜欢的：

赤裸的躯体
像纸贴在溪水里
静静的流淌着
我把头栽进浑浊的水
却洗净了
残留的污垢

她在我笔记本上作了这样的评论，字迹歪歪斜斜的躺着：

  “像纸贴在溪水里” 很贴切的形容，恰如其分的表达了与水融合的感觉，我最喜欢这个句子，想想这种感觉，被水包围的感觉，应该是一种置身净土的心境，仿佛洗净了纤尘、洗净了烦恼、洗净了不快，我都想去洗澡了，西西，写得很棒。

去年，我回了趟老家，打开布满灰尘的抽屉，里面满满的都是我和她的信件，当然还有属于我们的记事本，在我每首诗的下方，都清晰可见她秀气的字迹。那是属于我和她青涩年代唯一留下的实物。

发黄的纸张，久远的岁月。

第三章

毕业后，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刘露了。呆在老家的那段时间，我萌生了一个懦夫的想法，把那份感情扼杀在摇篮，谁也不知道。但后来，我还是向毛蛋要了她扣扣号。内心这点小秘密，终究还是暴露出来了。加她的时候，刘露问我是谁，我说我是王二。

“你是不是总走在我后面的那个人，黑黑的，头发老直起来的那个？”

“是的，那就是我，呵呵”

“原来是你呀，你怎么有我号的？”

“毛蛋给的，我和他是老乡，呵呵”

那一天，我们聊了很多，好像老朋友一样。我心里甭提有多高兴，手机一直揣着，恨不得把心里的话一股脑的全部讲给她听。就那一天，我的手机满满的装着她的短信，夜里睡觉，总翻出来看看，想象着她和我说话的样子，越想就越开心，高兴的劲几乎让我失眠。这或许就是恋爱的感觉吧，仿佛整个世界都是她的影子。

   没过几天，我就在校门口见到了刘露，她穿了身白色裙子，肩上垮了个包，包是红色的。她看见我时，朝我挥了下手，我害羞的笑了一下以作为回应。虽然我们在网络和手机上谈天说地，可真正见到面，还是有点羞涩。她和班上的人走了，我远远的在墙角站着，心里涌出一种莫名的酸楚。原来我们很陌生，一种现实与虚构的陌生。回到家，我打开电脑，看到她给我的留言，说我为什么今天不和她说话。我只好说当时人多，不好意思。那天晚上，我们聊到很晚才去睡觉。

    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给她留言，不管是开心或者是难过。我也常常写点诗歌，恋爱是灵感的催化剂，那段时间，我写了很多，每一首都诠释着爱情奇妙与伟大。  

漫长的暑假对我来说就像嘴里的棉花糖，转眼就化了，刘露没有去上大学，她选择了复读，庆幸的是离我很近，她复读那年，我去找过她，我们聊的很开心，我喜欢看她笑，像桃花。每一个周末，我都想看到她，哪怕就站在教室的窗口，我也愿意。那一年，我最难熬，也最难忘。

“王二，出来玩不”，毛蛋给我打电话时，天已经黑了。

“我晚上有事，就不过去了”

“你猜，我旁边是谁”

“是谁？”

“你的梦中情人哦”，毛蛋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

“那好，我马上过去”

“你不是有事吗？哈哈”

“你懂得，嘿嘿”

毛蛋和刘露都在同一个地方复读，但不在同一个学校。自从知道我的事情后，毛蛋总爱给我制造机会，毛蛋其实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有他在时，气氛都不会低沉。

我见到刘露时，天已经很黑了，她和毛蛋都在公园的长椅上坐着，对面是条河，河水暗红的流淌着。

“嘿”，我绕到刘露后面，轻拍着她的左肩。她惊了一下，随后就恢复了平静。

“王二，你吓死我了”

“你们在聊什么呢，我来了也没人发现”

“聊人生呀”，毛蛋笑着说。

“别给我谈人生，你他妈的就不是人”，我对着毛蛋大声的囔着。

“王二，你太不仗义了，小心把你的事抖出来哦”

“你们有什么秘密，快说”

“你问王二”

“其实没啥秘密，哈哈”

“他不说，毛蛋你说”

“王二喜欢你”，毛蛋说完就往公园的人群里跑去，长椅上就剩下刘露和我，忽然间，周围变得格外安静。

“毛蛋说的对，我...喜欢你”，说完这句话，我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轮胎，瘪瘪的直不起来。

“王二”

“刘露，我是认真的，我喜欢你很久了，做我女朋友吧”，脑子就像短路一样，结结巴巴的就会说这几个词，后来刘露总拿这事取笑我。

我们在长椅上了坐了很久，一排排路灯，羞涩的亮着。我和刘露安静的望着天空，那天，月亮不是很圆，却亮的很。我看她的时候，她也看着我。

后来我不自然的双手，悄悄地爬上了她纤细的手指，触碰的瞬间，我整个心都停止了，刘露不敢看我，只是把我手抓的更紧。我们都没说话，有人说，仰望星空的人是幸福的，此刻，我很幸福。

第四章

   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会去那公园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静静的望着天空。六年前，我大一......

  毛蛋在公园转悠了半天，回来时我正拉着刘露的手，我们仨都没说话。

“王二，你应该请我吃饭”,毛蛋龇着牙，笑呵呵的说道。

“没问题，去哪？”

“要不去你学校附近吧，正好去参观下”

“好的，刘露你去吗，到时候我再送你回来”

刘露点了点头，去的时候，我和刘露坐在车子后头，毛蛋在前头。月光皎洁的洒在她脸上，很美，很美。

“看什么呢？”，

“你好漂亮，特别是眼睛”，刘露没有说话，只是望着我。我趴在她耳旁小声的说刘露我想吻你的眼睛，可那一晚，我没有这样干，以后也没有。在车上毛蛋总时不时的回过头，然后坏笑着。

   后来我们去了一家老字号的饭馆，刘露喜欢靠窗的位置，至于为什么，我没有问过。

“刘露，你喝什么饮料”

“葡萄汁吧”

“你喜欢吃葡萄吗？”

“我从小就爱吃葡萄，呵呵”

“那好办，明年八月份，我带你去葡萄园，那里的葡萄很甜很大。”

“真的呀，在哪？”

“不告诉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好吧，那你一定要记得哦”

“我怎么会忘记，明年一定带你去”

刘露傻傻的笑着，坐在一旁的毛蛋有点受不了了。

“靠，这电灯泡也太暗了吧”

“暗点好，呵呵”，那一晚，我很开心，喝了很多酒，毛蛋也是。我们聊了很久，我送刘露回去时，已经十二点了。刘露准备进去的时候，我一直拉着她的手不放，她笑着问我想干什么。“我可以吻你吗？”在酒精的作用下，这句话我说的一点也不含糊。她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我想这或许就是默认了吧，我把双手搭在她肩上，她抬起头，紧张的望着我，脸微微的红润着，然后闭上眼。

   “刘露，我爱你”，说完以后，我就轻吻了一下她性感的嘴唇。

“现在满足了吧，很晚了，快回去吧，王二”

“呵呵，好吧，你回去后就乖乖的休息，不许太想我”

“臭美，谁会想你，你快点回去吧，很晚了”

“嗯”

“路上小心，到了和我来个短信”

“遵命，我的大人”

“那我进去啦”我一直在门口看着她，直到视线变得模糊。我转身走的时候，刘露给我发了条短信，叫我路上小心点。关于那晚上的任何风景我都清晰记得......

    一年后，刘露和毛蛋都上了大学，他们都在同一个城市，和我离得很远。我们常常写信，写信在那个时候已经不盛行了，可她一直坚持着，毛蛋说这叫做情调，只有你们两才会那么干。我没搭理他。刘露每一次都会把信折成不同的形状，我喜欢看她的字迹，苗条的就像她身材。刘露喜欢看我的文字，说读我写的东西，感觉很唯美。我记得有一封信是这样写的：

  我渐渐的迷恋上你的笑容，就像我爱上生活一样。
 我的混乱，我的迷茫，我的浮躁都融化在你的笑容里。

 我的灵感，我的自觉，我的肢体又开始跳跃。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有魅力。
 我爱上了你，像葡萄酒一样甘甜。
 
我喜欢你给我的静，我的澎湃在你的温柔下早已黯然失色，驯服的像绵羊。

我不是为了你的美丽，只是为了你一泓浅浅的微笑。
我恋上了你的风景，在你的背后。
还有谁懂得我的感情，还有谁能够听我倾诉。不是我，就是你。

   大概是前几年，我收到刘露寄给我的包裹，里面装的都是我写给她的信。信件保存的很好。她没有留下一张纸条，哪怕是一个字也好。

第五章

   刘露开学时我没有送她，她走的很匆忙。她到学校后给我打了电话，说是爸妈在，不敢叫我。后来还说要是我在就好了，我问为什么，她说行李太重，要是你在就有人帮着提了。原来我的作用就是搬运工，我开玩笑的说道。刚进学校就得军训，这是大学的惯例，说是锻炼学生的意志和体格，其实效果并不好，就像饿着肚子减肥的女生一样，熬不住时反弹的厉害。但军训总得有个好处吧，我后来仔细的琢磨了下，军训就是培养感情的好时机。那段时间，大伙不用上课，尽是瞎玩。刘露是个爱玩的孩子，从她给我口述的那些事情来看，她不止爱玩，还比较疯，估计这丫头给高考憋坏了。我每天都会给她打电话或者发短信，她总说正玩着呢。她开心时，讲话就像个顽皮的小孩，还爱逗，我能想象到她当时的样子。我和她有个承诺，睡觉前都会说一句晚安，哪怕是停了机或者没了电，也都坚持着。

国庆时，她回来了，我给她备了一份礼物。我们约好在高中门口见。那天，天气很好，晚霞很美，红的很，门口的路摊像枯萎的野草，被人蹂躏的乱七八糟。

“你速度好快呀？”，我见到她时，她已经到了，夕阳贴在她脸上，像成熟的葡萄。

“王二，你迟到了，我要惩罚你”

“罚什么？一个吻可以吗？”

“你想的美”

“那我变个魔术给你看吧，如果你不喜欢就接着罚，怎么样”

“好的，那快点吧”，刘露催促着我，很是期待。我故意的卖了下关子。

“如果你很喜欢的话，可不可以给我吻一下呢”

“看你表现啦，哈哈”

“好吧，残忍的家伙”

“你快点呀”

“你看，那边”我指着远处的天边叫着。她回头的那一刻，我把礼物拿了出来放在背后，包装的不是很精美，其实是自己瞎整的。

“切，感耍我，看我怎么收拾你”，她想冲过来挠我痒痒，她知道我最怕痒，在一起时总这样“折磨”我。

“你看，这是什么”，在她要冲过来的瞬间，我把礼物拿了出来。

“这是什么？”

“这是魔术，你猜猜看是啥东西？”

“你除了送笔记本、首饰、小玩具之类的还会送什么”

“你可别小看我”

“那是什么，你不告诉我，我不会拆呀”，她拿到礼物后就开始拆着。

“原来是荣誉证书”，她翻开证书的外壳又念到：“刘露同学，恭贺你在这次军训中，荣获最佳黑人奖，你的脸皮已经达到部队所要求的厚度和黑度，特发此状”。

“黑妞”

“王二，你卑鄙无耻下流”。刘露一口气说完后，就开始举起小拳头向我砸过来。后来刘露告诉我这是她收到最有创意的礼物，她很喜欢。

后来，我们一起去了公园。那时天已经暗了，对面的河，安静的躺着，像只蛇，一只冬眠的蛇，丝毫不见动静。她倚靠在大理石堆积的栏杆上，微风轻揉着她娇嫩的脸。我喜欢这样的看着她，不带一点邪念。

“王二，给我唱支歌，好吗”，她看着我，眼睛瞪得很大。

“好的，我唱首华仔的吧，我模仿的特像哦”

“真的还是假的？那你唱吧”

“那我就来首华仔的天意吧”，我唱歌时，刘露显得特别安静，但脸上有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唱歌总忘歌词，尤其在关键时刻。

“不好意思，忘词了”，我傻傻的说着。

“不错”，她坏坏的笑着。她听歌比较讲究，后来我把她听得歌全部转载在我电脑里，她问我为什么，我说听你听得歌，看你看过的风景，我就知道你内心的世界。

唱完歌后，刘露说她军训时是方阵里的标兵，我说我也是。她不信，硬要和我比试一下。我们就在公园里傻傻的走着正步，站着军姿，天上的星星眨巴眨巴的闪着。

第二天，刘露去了我学校，陪她一起逛时，她总爱吃点小零食，还问我要不。她爱吃奶糖，还有巧克力。可那时候，我什么也不想吃，就想这样静静的陪着她，看着她开心的样子。累了后，她去了我宿舍，当时放假，寝室没人，她问我睡哪，我说我睡在上铺。我的床头摆着她的照片，那是刘露高中时的大头贴，她问我怎么会有，我说有一次和毛蛋在那拍大头贴时，不小心看到的，就偷偷洗了一套出来，她笑我真傻。我们坐在阳台上，一起望着远处的山林，那时，天很蓝，云很白。

第六章

我们始终都没有去过那片葡萄园，那年，我大二，刘露大一......

七月，南方的天气热的不行，我一直记得那个承诺，待到葡萄成熟时，我会带她去那片葡萄园。刘露放假的前段时间，一直没有回来，我说我很想她，迫不及待的想见她，她说她得在厂里帮着她爸妈。后来她回来时，已经赶上八月了。她回来那天我不知道，后来是毛蛋告诉我的。我知道她还在生气，自那件事后，她就对我开始冷淡，好像彼此之间少了点什么。那是之前的一个寒假，我买了张新电话卡，于是无聊的想去捉弄一下她，她问我是谁，我说就是你认识的一个朋友，然后问了一些她对王二看法之类的。关于这件事，我只告诉了毛蛋一个人。后来刘露知道后，特别生气，说我不信任她，我说我就是开开玩笑。可她真的很生气，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也不回，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天，后来我就给她发了条短信说刘露要是你不想和我说话，回个空白短信也好。后来她回了，可什么也没有。

刘露回家后，一直不肯见我，我说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怎么还那么大火气。她说她不喜欢被人怀疑。我说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可她说这是本质问题。后来毛蛋知道刘露不肯见我，是因为他没有守住那秘密，所以一直很热心的帮我说好话。我不恨毛蛋，只恨自己幼稚和愚昧。

“王二，你出来下吧”，毛蛋几天后给我打电话说。

“什么事呀”

“我把刘露叫出来了，你赶紧的过来吧”

“在哪？我马上过去”

“就在你校门口饭馆那”

“好的”，我收拾了下，就跑了出去，正午，天气闷得慌，刘露穿了件白色的t恤和短短的牛仔裤，我看见她时，她正和毛蛋说着话。后来我们去了一家冷饮店，刘露要了一杯葡萄汁，我也要了一杯。

“你两个都点葡萄汁呀，呵呵”毛蛋怪笑着说，

“谁和他一样，我从小就爱喝葡萄汁”刘露翘着嘴角，不屑的看了毛蛋一眼。

“刘露，我想带你去个地方，之前我答应带你去葡萄园的，现在葡萄刚刚好熟了”

“在哪，远不，我是挺想去的”

“那说好明天哦，我明天去接你”

“好的”，她答复的很快，我很吃惊，难道她不生气了，那太好了，我心里这么想着。

“毛蛋，你也去吧”，刘露看他的眼神有点怪，我没太在意。

“我才不去，不想做你们的电灯泡”，毛蛋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我们不强求你，哈哈”，说这话时，我以为我和刘露已经和好了。那天中午，我很开心，阳光虽然有点晒，但还能感觉到一丝丝凉意。

那天晚上，我想了很多，也准备了很多计划。一直兴奋的睡不着。早上醒来，就看到一条短信，是刘露的，她说她今天去不了了，中午就得赶回她爸妈厂子里去。看完后，我就像掉入悬崖，一下摔得粉生碎骨。那一天，我自己骑着单车去了那片葡萄园。后来我给她打了个电话，说我在葡萄园，这里很美，以后我们一起再来。她说好的。可我们永远也不可能了，其实那天她没有走，她也去了那片葡萄园，只不过是毛蛋带她去的。这事还是几年后，毛蛋喝了酒告诉我的。听完之后，世界仿佛安静了，毛蛋张着嘴，不停的念叨着，而我却什么也听不见。

我恨毛蛋，第二天，我就准备和他绝交，可后来一想也没那个必要，毕竟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于是，我就想起刘露，我恨她，我不想看见她，如果被我看见她，一定要骂她，可后来真的见到刘露，我还是被她吸引住了。人有时候就这么下贱。我看来是彻底的疯了，我删了她任何信息，还有烧了她任何照片。可没过几天我就开始想她，又不停的关注她。后来的每一天，我都活在矛盾与自我矛盾里。重复着想她和恨她的过程。我常常对自己说，从今天起，我要重新开始，忘记过去，可这今天不知更换了多少个昨天。我的心情就像这首为自己写的诗一样：

    我失去了女生的庇护

可怜折戟的金箭

    如被人遗弃的流浪狗

    苟延残喘的在寒风黄昏中

熠熠的闪烁

                                               我把一切罪责都归咎与

丘比特被阳光刺迷了眼

我依稀记得那一天                               你骑着一匹傲慢的白马                

忽然间闯进我的花园

践踏了柔弱的刚绽开的玫瑰

我拿起铁锹准备向你的威严发起挑战

你的眼神——如黑夜璀璨的明星                   失魂的丢了铁锹还丢了抗拒的勇气                 没有想到 这一刻意味着苦果的开始

是谁设了如此迷人的陷阱

我竟然没有丝毫的察觉

    我揉醒了丘比特的眼睛

他对着我的心说——这就是你的宿命

是的我曾经幸福过，是的我曾经享受过

我曾经陶醉与安谧的惬意和激动的狂喜             那短暂的快乐的日子到哪去了？                   伴随着飞逝的梦幻而消失

享受的魅惑也已调蔽

我的周围在一次布满落寞的阴影 

那天的离别

你的话犹如站在死人面前——

   用剑指着他的喉咙说我早该把你救起 

   你走吧 带着你的鬼魅的诱惑一起走吧

   我滞留在平静的流放中

   或许这样的日子不会太长

   在一个陌生的远方                               爱神还会叩响我厚实的大门

   我的心还会再一次波荡吗？                       我知道我会                            

   一个诗人不能释放的情怀

后来我还写了很多有关怀念刘露的文章，我一直无法忘记她，翻起那以往的日记本，我还能清晰的看见当时自己留下的文字，那是属于年少轻狂的文字，一段述说着少年的爱恨情仇的文字：

                  一
    今天，在返校的途中，偶然看见一簇花，颜色很特别，白的像轻纱，感觉很熟悉，就是一直想不起来，我骑着我的单车，试着去把握住那份感觉，微风像白云一样飘着，带给我的是一种花香的味道，我嗅了嗅，一个面容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很甜，甜的不是味道，是一段我们曾经的感情，朦胧的像有雾气的月儿一样，眼前的花不再是单调的花，有着幸福的色彩，好想告诉她我现在的感受，怀念，顺着花的气息在我的血液里肆意的流动着，我没有告诉她 ，一直到现在，我想以后我也不会，或许，她能读懂我的文字，或许有个人可以告诉她，但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现在很好，像家乡的绿茶一样，很清淡，却永远不会烦腻。 
    闻着逝去的味道，往事如一卷卷画面，在天空的上方不断的跳跃，我才知道，仰望天空的孩子是幸福的，谁说回忆寂寞，那么鼻子可以清楚的懂得他永远不知道花的味道 
    一段路，我走的很慢，怕失去些什么，我错过了一个机会，我不想在失去另一个奇迹。 
    有花的地方我会蓦然的回首，我知道她会在丛中笑。 
    好想听她的声音，好想她在笑一次，不是为我，也不是为了沉浮的世界，仅仅为了花开的刹那。 
    很久没有这样被感动，你在哪？还在那古老的樟树上淘气的等着我，还在那血红的铁锈门上等着我，还在那条熟悉的街道路口等着我，我来了，一个让我毕生值得怀念的人。 
   天空变成了紫色，云还是蓝色，谁的心，停止了跳动。不是死，而是更好的活着。      

              二

 阴霾像尖塔上的野草，任凭你的反抗与挣扎，他还是像秃头上的一席之毛。偶然阵风一过，有似与江面的微浪。好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动过，单车的速度，还赶不上野草般的思绪的蔓延，那时的草丛，而今早已成遍。 
    我像蛇一样的爬行，匆匆的把记忆的痕迹在身上游走一遍，满身涂上可以黏贴的胶水，却怎么也留不着一点逝去的灰尘。 
    夜，在单调的太阳的折射下，还是那样迷人，黑了一边的月亮，有一双脚印，不是先进航空的，是她的，一定是她的，边沿溢出了一只蝴蝶的影子，那是特别的一种蝴蝶，只有在她的双脚上可以看到。蛇蝶双影。 
    我再一次的告诉自己，不要在迷恋她的舞姿，誓言，如兴奋剂一样，过了期限就没有作用啦! 
    单车的爱恋，早在风雨的侵蚀下，变得血红血红，绣了，将会脱落，疤痕，可以吗？若是那样，整容的医生还不去卖铁。 
    继续的滚动，直到瘪了车胎。天还会那样凸。                     三

   你的低头，把我的朦胧扼杀了！
   我很天真的幻想，梦化般的世界，我以为等待公平的缘分也会降临到我的生活里，我失去了很多可以拾起的缘分，我错过了，机会像东去的溪水，低落的眼泪。
   我在浮华的喧嚣的城市里，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我撕声的喊着，叫着，像梦里的我不能控制自己。我该怎么办?谁能告诉我，好怀念少年纯真的年代，像山林的鸟鸣那样清澈，像溪水的鱼儿那样自由，像古老的村庄那样纯朴。像你的笑容那样天真。
   我彻底的陷入了回忆，深渊在等我填埋 

......

   大学毕业后，我对毛蛋和刘露谁也不恨，我们还是朋友，还是很好的朋友。毛蛋毕业后就去了北京，刘露，留在南方，据说在房地产干销售。她毕业没多久，就结了婚，毛蛋参加了她婚礼，我没去，那天我正好在外地出差。我给她打了电话说刘露祝你幸福，她说谢谢你，王二，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其实毛蛋和刘露谈过一段时间，后来也分了。具体什么情况我不是很了解，因为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到她了。

第七章

“嘿，醒醒，王二”，毛蛋扯着我的衣服说；“走啦”。

我揉揉眼，看见刘露坐在我旁边，她没有喝葡萄汁，也没有穿那双板鞋，脸上多了些沧桑。很多年过去了，原来我们都在变化着，可心底的那份感情确永远不会变。或许她不再喝葡萄汁，或许她不再爱笑，有很多很多的或许，但是我却仍然坚持着那份最初的纯真。我爱她，在那时，一个正确的时间。

在沉睡的那段时间，我做了个梦，梦见我和刘露一起在那片葡萄园里，她穿着白色的裙子，还有那双红色的板鞋。这大概就是初恋的情节吧。

我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周围空荡荡的，我起了身，见刘露在客厅外看着电视，我问他，毛蛋呢，她说毛蛋把你送到这就走了，说是有事，叫我先照顾着你。

我们一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半天没有说什么话。

“刘露，明天你想去哪玩？”

“你做主吧，我对这不是很熟”

“好吧，明天带你去吃好吃的”，我傻傻的笑着又说；“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或许回老家吧，或许和你们一起在北京闯呢”说这话的时候，刘露笑的很勉强。我知道她强忍着。

“在北京也好，大伙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出来喝喝酒聊聊天”

“王二，对不起，以前是我伤害了你，我不该那样对你”

“没事，早就忘记了，你看我们现在还不是好朋友吗，你想多了”

“你真是个好人”

“好人有我这样吗，哈哈”

第二天，我和她一起去了故宫，晚上又去了王府井小吃街，那一天，我看见她笑的很开心，好像回到年轻时代。后来的一段日子，我陪着刘露到处逛，我知道她此刻的心情，只有不去想那些生活的琐事，才会得到片刻的欢愉。

毛蛋出差回来后，我们又聚了几次，后来刘露说她要走了，说是家里有点事，我们也不好问太多。走的那天，北京的天特别蓝，云特别白，我说刘露，以后遇到任何事情都可以找我们，我们永远都是朋友。她说好的，我们仨永远都是朋友。

刘露走后，我好像了却了一个心愿，心情大好。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后来听说刘露复婚了，还给我写了封信，信上说：

...认识你和毛蛋是她人生最幸福的事，谢谢你们，我会永远记住你们的，哦，王二，待到葡萄成熟时，我一定陪你去那片葡萄园...

                               刘露

                            2017年6月

“今天之所以区别于昨天，恰恰是因为昨天的感受依然在我们心中。在我们生命的每个角落，都会有一个被加工好了的故事。不管结局是福是祸，也不管它是美丽还是悲伤，岁月的洗礼总能给我们留下淡淡的回忆。这或许就是生命值得延续的魅力。”——摘自《与青春有关的日子》

谨以此文纪念我们逝去的青春岁月——痞子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