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还爱，就大声说出来

采访对象：三亚，男，40岁，营销总监

　　采访时间：2011年6月20日

　　采访地点：避风塘

　　记录：奚凤群

　　1、我们的婚礼并不盛大，来自亲人的祝福也并不齐全，可是，我们都感觉到了展望未来的希望和美妙。只是，因为工作回调以及儿子的原因，我不能长时间呆在江西。结婚六年以来，我和小齐一直分居两地经营着我们的家。

　　因为女儿馨馨的生病，我不得不放弃所有的工作奔回江西。被女儿和妻子揽着的我，眼泪突然就止不住流了出来，抬头和小齐的目光对视的刹那，我看见的全是她的哀怨。是啊，谁愿意一结婚便成为别人的后妈？谁愿意结了婚，却要忍受年复一年的分居，见一面都是奢侈的愿望？

　　我知道对不住小齐，这种愧疚在六年前我带着两个儿子决定娶她进门的时候，便已经浓烈得化解不开。那时候的小齐，青春靓丽，凭借着年轻的热情和什么都不怕的勇气，在我驻江西工作的那一年里，向我发起了一次次猛烈的求爱攻击。那时候的她，天真地以为，她爱那个叫三亚的男人，那么，理所应当，便应该爱他的全部，包括离世前妻留下的一对双胞胎儿子。

　　是否娶小齐回家？我曾认真地和两个儿子谈过。那时的儿子刚刚8岁，因为妈妈的突然病逝，因为经历了比同龄人更多的伤痛，也因为懂得了爸爸每天忙完工作忙他们的生活的辛苦，所以，即使他们在故事书里知道后妈大多面目可憎，也还是站在了坚决支持的这一方。这一点，让我唏嘘不已。唯一的障碍是来自小齐的父母。他们想过各种各样的方法想让小齐离我而去，可最终，都奈不过小齐的意志坚决。这也是让我感动不已并发誓要好好对待这个女子的原因之一。

　　所以，我们的婚礼并不盛大，来自亲人的祝福也并不齐全，可是，我们都感觉到了展望未来的希望和美妙。只是，因为工作回调以及儿子的原因，我不能长时间呆在江西。结婚六年以来，我和小齐一直分居两地经营着我们的家。

　　也不是没有想过让小齐来上海，可是，结了婚之后，她才意识到父母在不远行的古训，那时候她曾天真地以为，我会因为她而放弃上海。事实上，男人一到了中年，是很难割舍下已经开创了那么久的事业而重新开始，已经没有了年轻时的勇气。更为关键的是，我不想带着出生和生长在上海的儿子，到一个二线城市生活。不是因为我有城市的偏见，而是因为我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耽误儿子的前程。那时候的儿子，双双就读于我父亲辖区所在的重点小学，不仅各科学习成绩名列前茅，更关键的是，在音乐和艺术方面，均展现出过人的才华。这一点，他们的班主任不止一次和我沟通过，希望我能尽力地帮助儿子们朝专长的方向发展。这也是我不愿意舍弃上海的另一个原因。

　　这样的话，其实早在婚前，我就和小齐反复沟通过。那时候的她，以为拥有爱情便拥有了一切。我也以为爱情可以主宰一切，时间长了，或许小齐可以跟我一起到上海。可是，直到女儿馨馨的降生，我才意识到自己这次婚姻的大错特错。

　　馨馨的出生其实是一个意外，我一直都有采取避孕措施。这一点，我知道自己很自私，因为儿子们失去了母爱，我不想让他们失去父爱。在婚前，小齐曾向我保证她会尊重我的一切意愿，可是婚后，当她看到别的夫妻除了成双结对，还一家三口大手牵小手的其乐融融，她的思想便彻底地动摇了。于是，在结婚第二年，她便成功地将自己发展成一位准妈妈。

　　2、也不是没有劝过小齐和父母住在一起，可是，小齐觉得天天呆在父母面前，便会让父母总想起女儿的不幸，好端端的女孩怎么嫁了那么一个上海老男人，竟把自己的生活毁成了那样？后来我才知道，即使是在小齐怀孕的日子，岳父岳母也曾不止一次劝说过小齐放弃。

　　对于馨馨的来临，小齐的口风一直瞒得死死的，她下意识地以为，我会很讨厌这个孩子，会劝说她打掉这个孩子。正好那段时间，我被公司派驻到长春筹备分公司，整整五个月没有见到小齐，等到看见她高高隆起的肚子时，我惊呆到手提包都“砰”地摔到了地上。见我的表情，小齐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只是那么一瞬间，她的脸上又回复到刚才的幸福和甜蜜状态中。半天我才意识到，我应该跑过去抱起她，不，抱住她，感谢她为我做的一切。

　　想想小齐其实很可怜，看似结了婚，却跟没结差不多。有个孩子也好，她会分许多牵挂给孩子。因为说实话，有很多时候，在我不能承诺给小齐时间的时候，我是很害怕接到她的电话的，即使她什么也不要求，我依然被自己的满心愧疚深深折磨着。

　　可是，做了妈妈的小齐，其实才真正强烈地渴望要和我组成一个真正的家。

　　为了照顾她方便，临产前一个月，我将她接到了上海的家。并请求公司暂时将我调回上海。对于我的事业上的牺牲，小齐一脸歉疚地说着抱歉，说她成了我的负累了。那个一脸无措表情的小齐，让我更觉得自己要对她负责到底。

　　两个儿子对于他们的新妈妈其实接触得并不多，见了小齐，“嗖”的一闪，便全躲到了我的身后。虽然愿意改口叫小齐妈妈，可是，看得出来，他们对小齐抵触多于欣喜，虽然他们一直希望爸爸能有更好的婚姻和人生。小齐对自己的角色也是极不适应。她尴尬的表情，让人觉得两个儿子都愧对了她似的。等到孩子的爷爷奶奶借口小齐身子不方便，把儿子们都接到自己身边的时候，小齐好像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看得出来，小齐是有心有爱却不知怎样找到出口。

　　等到馨馨五个月大的时候，小齐的产假也到了期，她也挂念着江西的父母，便叨叨着要回去。说真的，那半年，虽然过得很累，经常是父母家和自己家两头跑着，可是，当晚上搂着温软的身子沉沉地睡去，当看着馨馨一点点地会笑、会抓人、想要试图坐起来时，我的心里还是充满了柔情蜜意。很想就把这样的生活一直过下去。可是，终究还是拗不过小齐。

　　从此，我便重新开始了上海和江西之间的奔波。真正的矛盾也就在小齐回到江西之后，愈演愈烈。

　　先是馨馨不服江西的水土，连续闹了一个星期的肚子，整个小脸瘦了一大圈。可是，我的假期只有五天，馨馨打着点滴的时候，我假装看不见小齐的眼泪，心一横，扭头离去。而这样的行为，也在小齐的心里深深地烙下了“绝情”的印迹。

　　馨馨长到八个月大的时候，开始在床上爬来爬去。那天保姆刚好有事不在，就在小齐在厨房做饭的功夫，馨馨便“砰”地从床上掉了下来，摔得额头足足青了半个月。小齐每次看见那块淤青，便觉得我对不住她们娘俩，心里的数落慢慢便演变到了电话中的埋怨。那段时间，我开始经常听见小齐的抱怨。

　　也不是没有劝过小齐和父母住在一起，可是，小齐觉得天天呆在父母面前，便会让父母总想起女儿的不幸，好端端的女孩怎么嫁了那么一个上海老男人，竟把自己的生活毁成了那样？后来我才知道，即使是在小齐怀孕的日子，岳父岳母也曾不止一次劝说过小齐放弃。所以，小齐只是想在父母生活的城市中尽孝，却不愿意和父母共守着一间屋檐。

　　时间一长，小齐的抱怨一多，我便觉得自己当时的决定是如此愚蠢。可是，听着馨馨在电话里“咯咯”的笑声，直到后来会叫“爸爸”，会说“想你了”的时候，心底里那块柔软的地方，又被女儿撩拨得充满了希望。

　　3、已经没有工作的小齐，请来帮忙照顾老人和孩子的保姆，还有我的父母和儿子们，所有的经济重担都压在了我一个人的身上。那些日子，我不敢有丝毫懈怠，就像一台赚钱机器一样，拼命让自己不停地齿轮咬合、来回奔波。

　　馨馨四岁的时候，我以极其强硬的方式，说服小齐辞掉了在江西的工作，虽然那是一份事业编制的轻闲的活，可是，为了能和她长长久久地谋一份幸福，我还是替她作了决定。

　　再次来到上海的小齐，明显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局促，因为身为母亲的她，已没有年轻时的无畏，再加上骨子里的潜意识经济基础才能决定上层建筑，没有了工作的她，就成了丈夫的附属物，如果没有孩子，她便什么都不是。所以，哪怕只是跟随我参加一些应酬的酒局，都会让她百般推辞和头疼不已。时间一长，我也便由了她。

　　那时候，我们的家庭组合依然奇怪不已，两个儿子一直跟着爷爷奶奶，我和小齐还有馨馨生活在一起。儿子们会叫小齐妈妈，可是，当小齐想要给他们温暖的拥抱或是亲吻时，两个儿子还是一脸尴尬地躲到了一边。在这一点上，我承认，小齐做得始终要比儿子们好。

　　就在小齐到上海短短半年后，远在江西的岳父母，一个下楼摔了一跤摔出了脑溢血，抢救过来后，也只能卧床期待奇迹。另一个在出门买菜的时候，被一辆酒驾的摩托撞倒在地上，等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一切无力回天。

　　小齐接到电话哭得肝肠寸断，她觉得是因为自己的远行才导致了父母的悲剧。不由分说，当天便收拾东西带着女儿回到了老人身边。

　　已经没有工作的小齐，请来帮忙照顾老人和孩子的保姆，还有我的父母和儿子们，所有的经济重担都压在了我一个人的身上。那些日子，我不敢有丝毫懈怠，就像一台赚钱机器一样，拼命让自己不停地齿轮咬合、来回奔波。

　　这次馨馨生病，小齐足足给我打了十个电话，终于在一次谈判结束后，我才踏上了看望她们母女的归程。

　　不是没有想过放弃，觉得自己没有给小齐任何幸福，可是，想想馨馨的笑脸，想想我们曾经的彼此热爱，想想她为我做的一切，我又觉得我有义务让生活继续。我知道，即使小齐对我冷脸相对，她心里还是那样爱着我，锅里有专为我做的我最爱的菜，睡觉前有打好的洗脚水……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美妙的梦，我和小齐一起逃离了上海阴冷的冬天，迫不及待地换上了汗衫冲到三亚温暖的大海边。赤脚走在亚龙湾洁白的细沙滩上，椰林摇曳，暖风袭人，沙滩如银，大海如翠，任咸咸的海水与细软的沙粒溅在腿上。累了，就手牵手躺在海边的躺椅上闭目养神，听海浪歌唱。此时的天空、阳光、沙滩、大海，都是大自然最慷慨的馈赠。枕在我的肩上，小齐轻轻地说，不管隔多远，看到三亚的每一眼，都还会让她怦然心动，所以，常会觉得时间过得太快，恨不得能让时间抛锚在那片碧浪白沙之间。

　　醒来时，看见睡在我臂弯里眉头紧紧锁着的小齐，我的心突然疼痛不已。或许，为了共同的未来，我该做一些必需的改变。如果还爱，就要大声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