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妫考

来源:互联网 发布:linux 添加root权限 编辑:程序博客网 时间:2024/06/11 13:31

    息妫,春秋时期陈国人,生卒年不详。陈国先祖曾为舜的后裔,世居妫水,后以此为姓,文王灭商后被封在河南舞阳一带。息妫应为陈国公主,无名无字,嫁息侯而称息妫。这是春秋的礼制。

 

    息妫事迹,所述颇丰,然多不可考。如说她貌美如花:“目如秋水,脸似桃花,修短适中,举动生态”,却不知见于何书。从能查到的典籍考证,她天生丽质当属事实,但美到何种程度却不得而知。后人对她美貌的想象,多来自两个史实:一息候、蔡哀候、楚文王曾为她争风吃醋,大动干戈,最后导致息国的灭亡。二文王死后,其弟斗元在她寝宫外筑台歌舞,日夜挑逗,后终因她失位丧生。

 

    两件事都见于左传,后人多以左丘失明,所作多伪,尤其是息国故人所撰县志,称息妫被掠后,三年不语,终于趁文王田猎之机,与息候私会,双双殉情,后人在其殉情处植桃花,建桃花夫人庙以记念她。这种说法源于汉阳的民间传说。汉刘向《烈女传》上说,楚文王灭息,虏获息君夫妇,息夫人自杀,息君亦自杀,国破家亡之时双双自尽。

 

    更为奇妙的是《吕氏春秋》记载说,楚文王欲取息、蔡,先佯和好蔡侯,与其谋取息。蔡侯说:“息夫人,吾妻之姨也。吾请为飨息侯与其妻者,而与王俱,因而袭之。”楚文王依计照办,遂取息。“旋舍于蔡,又取蔡。”

 

    同一件事而有多种版本,在历史上屡见不鲜。所谓兼听则明,多收集,才能综合取舍。从上述记载至少可推断以下事实:一息夫人很美;二息国为楚国所灭;三蔡候在其中发挥了作用;四作为受害者的息夫人遭遇为后世同情。

 

    然而,问题却并非这么简单。息妫与蔡妫同为姊妹,蔡候招待息妫时她也应在座吧,为什么她没什么反应呢?既为姐妹蔡妫何以未以美貌传世,楚文王既灭息掳息妫,何不趁势灭蔡而收蔡妫呢?《左传》庄公十年记载:蔡哀侯娶于陈,息侯亦娶焉。息妫将归,过蔡。蔡侯曰:“吾姨也。”止而见之,弗宾。息侯闻之,怒,使谓楚文王曰:“伐我,吾求救于蔡而伐之。”楚子从之。秋九月,楚败蔡师于莘,以蔡侯献舞归。

 

    左氏在行文间应该有对息候的责难吧,孙武三十六计假道伐虢中就引用此事,意为息候引狼入室,有自食其果之意。试想,蔡候如何不敬,而令一个男人认为受到污辱?酒宴之上,语辞狭邪,小偷小摸,至多搂搂抱抱吧。息妫却无说辞传世,她是胆小害怕,还是碍于姐姐的情面?春秋时盛行嬴妾制,姐妹同事一夫的现象相当普遍;况且当时女子地位低下,蔡候当然不会只有蔡妫一个妻妾,蔡妫想投其所好还来不及,怕是不会对丈夫酒后乱性有什么异议吧?

 

    但息妫却并非没有口才,庄公十四年:“以息妫归,生堵敖及成王焉,未言。楚子问之,对曰:‘吾一妇人而事二夫,纵弗能死,其又奚言?’楚子以蔡侯灭息,遂伐蔡”。面对质问息妫应对委婉得体,颜面尽顾,由此可以大致推想,息妫在蔡被戏弄时只所以忍而不发,是有所顾忌。

 

    她顾忌的原因可能有二:一是息候的名誉,二是蔡国的国力。息侯的先祖子羽据说是文王的三十七子,不知是因为庶出还是无一寸战功,被封到远离中原的息地。而蔡侯的先祖则不同,蔡叔度是武王的同母亲兄弟,据《史记》管蔡世家记载:“武王同母兄弟十人。母曰太姒,文王正妃也。其长子曰伯邑考,次曰武王发,次曰管叔鲜,次曰周公旦,次曰蔡叔度,次曰曹叔振铎,次曰成叔武,次曰霍叔处,次曰康叔封,次曰焻季载。……同母昆弟十人,唯发﹑旦贤,左右辅文王,故文王舍伯邑考而以发为太子。及文王崩而发立,是为武王。伯邑考既已前卒矣。”

 

    最先,武王把蔡叔度封在上蔡,管叔鲜封在郑州的管城,让他们协助商纣王的儿子武庚禄父,治理殷民;叔旦被封在鲁国,史称周公。但武王死后,他的儿子成王太小,周公旦摄政,管蔡二位以为周公要争天下,就合谋造反。被周公击败后,管叔被杀,蔡叔被流放,“与车十乘,徒七十人从”,这也是周公英明之举吧,造反一定要杀头,但因为他是摄政,二人造反因他而起,若都一起杀掉,会给人灭口之嫌,当然也就起不到惩前毙后、治病救人的效果了。

 

    蔡叔死后,他的儿子胡温良恭俭,周公赶紧向成王提议,让他到鲁国做官,结果鲁国大治,于是又重把胡封到上蔡,是为蔡仲,以奉蔡叔之祀。蔡仲死,子蔡伯荒立。蔡伯荒卒,子宫侯立。宫侯卒,子厉侯立。厉侯卒,子武侯立。武侯卒,子夷侯立。夷侯卒,子厘侯所事立。厘侯卒,子共侯兴立。共侯二年卒,子戴侯立。戴侯十年卒,子宣侯措父立。三十五年,宣侯卒,子桓侯封人立。二十年,桓侯卒,弟哀侯献舞立。

 

    就这样传了十代,到了蔡哀侯。

 

    蔡哀侯名献舞,排行老三,桓公当政时一直在陈国。公元前694年,蔡桓侯卒。据《韩非子》记载,他是因不听良医扁鹊的忠告而病死的。当时献舞在蔡国人的声誉很高,就被陈国送回,并立为国君。

 

    这一年鲁桓公也死了,而且死得更加不明不白。春天他与齐襄公在济南附近会见,然后又带着妻子文姜到了齐国国都访问。文姜是齐襄公的妹妹,这此出行大概是以归宁为名吧。但没想到他们兄妹长期通奸,这次碰巧被鲁侯发现。四月十号,齐襄公请桓公吃酒,然后让公子彭生送他回去,桓公就在车上死掉了。当时齐强鲁弱,鲁国人没有充分的证据,只要求杀掉公子彭生了事。第二年鲁庄公即位,她母亲文姜干脆就留在齐国不回了,庄公与她断绝了母子关系。

 

    四年后,江汉霸王楚武王死在征讨随国的道路上,但随行的令尹斗祁秘而不宣,直到与随国签了合约,回到楚都时才公布武王的死讯。他的儿子文王第二年即位,这一年是公元前689年。

 

    关于息国的消息,我们所知甚少。《春秋》是鲁国史官的记述,多写战乱,对象多以大国为主,地域上限于中原一带。只是在公元前712年,记载了息国与郑国的一场战事。息侯与郑伯一言不和,息侯就带兵讨伐郑国,结果在郑国的边境被打得狼狼大败。很多人因此嘲笑息侯,说从这一点得知息国将要灭亡,因为息侯作为一国之君,不量德量力,不审时度势,不能与亲戚搞好关系,也不能明辨是非真假,却想以武力威胁别国,自讨其辱,活该!

 

    郑与息都是姬姓国,但郑国处于中原,国力较强,多与诸侯亲近,息国地处大别山界,淮水之滨,古称淮夷的地方,周围是尽罗、黄、江、英、邓、随、申等小国,还数蔡国强大些,且与息同为姬姓,所以亲近些。但此次伐郑,蔡国并未出兵相助,可见蔡息也是泛泛之交。或许,当时的蔡侯并不赞成息侯的这种维护尊严的行动?但不管怎样,这次争斗的失败,在息人的心中留下了极大的阴影,此后几十年中,再无值得史官一书的战事。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南方近邻楚国自从楚武王执政后,积极推行军事扩张政策,兼并了江汉一带许多小国,国力和疆域只有当时的齐国可堪匹敌。这时也极想违反周天子的禁令,插手中原纷争。息国与楚国的交往如何,现在也不可考证。但除了地理上的原因,语言的隔阂也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原因。其实楚国社会相当进步,体现在铸造和农耕技术上,与秦国不相上下。但在文化上的却相当落后,或许是一直被视为蛮族,不与中原通婚的原因吧,他们的服饰与语言,多被中原取笑。

 

陈国的国力应该介于鲁卫之间吧,属于二流国,但陈国却是出美女的地方,所以多与诸侯联姻,当时的周王的皇后,就是陈国的公主。靠着这内戚这点号召力,也是经常会盟,频繁干预别国内政。所以息侯来问聘时,就非常自然把息妫嫁了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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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没想到,这次联姻并未给两国带来和平。从陈到息,途经蔡国。作为礼仪,蔡侯应该派人在边境郊劳,并护送出境。但从《左传》记载来看,蔡侯也从陈国娶亲,时间大概相差不多,或许就是同时。

但事情发生了变故,蔡侯软硬兼施地留下了息国的迎亲队伍。蔡侯恐怕不仅是以蔡妫与息妫为姊妹的原因挽留息妫吧,应该说他们年岁相近,且献舞长期滞留陈国,一定与息妫早就认识,至少对她的美貌有所耳闻吧。如果再大胆一点推测,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一段没有结果的恋情?但献舞作为一国之君,而且蔡国远比息国强大得多,他与息妫此次相见,说些过头话,做些稍稍冲动的事情,也是在情理之中吧。

如果以陈息国力的悬殊差别来看,息侯可能亲自到陈国迎娶新妇,但想想息侯的虚荣心,他完全可以在不失礼的情形下派一位上卿前去。或许应该带一支护亲的武装,但无论如何,这次息人并未与蔡人发生实质性的冲突。尽管有所延误,但毕竟平安到达了息国。

息侯怎样得知事情的原委?如果迎亲的官员在蔡国未得到尊重,他会不会添油加醋地编排一番?但无论如何,息妫毕竟难以自圆其说。息侯在怨恨蔡侯不敬的同时,是否对息妫的品行也产生怀疑呢。

原属于楚国的湖北汉口有一座桃花夫人庙,祭祀息夫人,后人题了两幅庙联:“列女传从刘向定;夫人心只息侯知。”“息宋兴亡随逝水;死生恩怨问桃花。”把息夫人定为烈女,是从刘向时开始,《烈女传》相当于当时专门给女子上课的思想道德教科书,其中多有荒诞无稽的故事,不可当信史使用。但刘向为何把息夫人列入其中进行演义呢,一方面来自《左传》,另一方面可能也与民间传说有一定关系吧。

面若桃花的息夫人与息侯的婚姻是否幸福,当然也无从考证,但设身处地地为息侯作想,在新婚时就被人无端戴个绿帽子,心情不会很好吧,息侯会不会因此而迁怒妻子呢?从息国报仇雪恨到息国灭亡,息侯与这位陈国美女还有二三年相对平静的夫妻生活,但息夫人却并未生育。被文王掳走后两年就生了两个儿子,如果不是息侯没生育能力,那就说明夫妻关系并不是那么和谐了,是不是他们这间还有献舞的阴影呢?

如果息国非常强大的话,他可能的做法有二:一、讨伐蔡国杀掉蔡哀侯,二、把息妫退回陈国。考虑到息夫人的美貌,可能不会休掉息妫,但讨伐蔡国报复献舞的污辱,应该是男子汉的行为。比之与郑国的战争,尽管也不能胜,也一定会赢得君子们的同情。当时齐桓公已经即位,但刚刚在长勺之战中败给弱小的鲁国,他的霸业还未成。向齐国申诉是没用的,更何况息国与齐国并无邦交,相比之下,蔡国与齐国的关系反倒更亲密一些,因为齐桓公娶了一位蔡女为妻,会不会是献舞的姐妹呢?如果去齐诉苦,会不会受到更难堪的羞辱呢?

有位叫曹煜的息人写了一部名为《血桃咒》的长篇小说,用纯粹文艺的笔调刻划了息侯在得知息妫被辱时的悲愤、恼怒、复杂、矛盾的心理。“接连三天,离淮宫内灯火通明,息侯时而仰天长叹,时而举杯痛饮,他面色灰黄,形容憔悴,完全失去了新婚时的光采。生与死,荣与辱,还会有什么能让一个男人动容呢?”

后来一位叫子白的大夫献计向楚国借兵,并为此出使楚国,但文王说:祝融的后代为什么要为姬姓人的荣誉流血呢?于是子白自作主张地答应献给楚国两个城邑,当楚王问是哪两座城时,子白犹豫起来,文王看出其中有诈,就把子白抓了起来。息侯看借兵不成,反倒又树了一个强敌,心中更加忧虑,就又派了一位叫公孙无纠的正卿到楚国,献上息国出产的濮玉,并挑拨说:“我们的国君与蔡国虽然同为姬姓兄弟国,但我们仰仗楚国历代国君的保护才得以延续宗庙的香火,蔡国则依附强大的齐国,并常在私下里嘲讽我们,希望我们这些小国也象他那样成为齐国的盟友,这不是不把楚国放在眼里吗?齐国不停地与其它国家订立盟约,不是对付楚国吗?大王你刚刚即位,要是不能在这时确立自己的威信,那别的小国将来能依靠谁来对抗强大的齐国的侵袭呢?何况蔡国庄稼也快熟了,正等着楚人去收割呀。”

小说被称为稗史,纯属虚构,但千年前的恩怨情仇,谁又能说得清楚呢?曹煜写出这段离间楚蔡的文字,当然也正中楚文王的心理。因此,公元前684年,楚国出兵攻息。